“她不会听见的。”廉真说道。
宁舒狠狠看向他,“你是想惩罚和折磨我吗?”
“宁舒,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对我的更多。”廉真淡淡说道,“你觉得你此刻痛苦的根源是我,对么?”
“不是你是谁?你可别和我说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宁舒站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
“是我,也是你自己。”
“笑话!要不是你,我宁舒至于像今天一样连自由都没有?”
廉真笑了笑,“如果你没有浪费这些时日去做那些自以为是的抵抗,以你的资质,现下完全而已对体内的煞气操纵自如,虽然不能与我一战,但这种程度的禁制随意打破想必轻松,但你没有,所以此时此刻,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受苦,在后悔里反悔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宁舒愣住了。
“你不肯接受自己本该有的力量,就一定会错过这力量会带来的自由。”廉真看到宁舒的目光里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神采,捏住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宁舒,我廉真自诩狂妄贪婪,但在这两点上,你都比我更胜一筹。”
“贪婪?我哪里比得上你。”宁舒不喜欢他这么说自己,回过神扭头躲开他的迫使。
“你想要自由,我也喜欢自由,但你还想同时要一样东西,”廉真一指正在忙前忙后救治受伤同道的楚卿如,“你还想要这些俗不可耐的感情。”
宁舒被他的话震慑到,一时无措,廉真继续说了下去,“你想要随心所欲,却也想要这些凡俗的感情,而这些只会是自由的牵绊,就像我们结下心魔誓那日,如果你真的只单纯想要自由,又怎会被我胁迫?这注定是矛盾的,总有一天你不得不舍弃其中之一,我期待那一天看你做出你真正的抉择。”
即便明白他的用意,宁舒回过神嘴上还是不肯服输,“你用不着先给我批判一番,说话绕八个弯,我看你的套路也还是宿微谷的风格,咱们以前是同门,现在还是同门,我会怎么做你等着看就是了。”她话语犀利,心里却难过,又看了眼师姐,不得不压低声音,没了刚才的气势,“我如果答应你好好修炼,你会现在放我见一眼师姐吗?”
“不会。”廉真说道。
宁舒这回算是明白廉真的杀人诛心究竟多狠,却也无力抗衡,她不是死心眼的人,也知道廉真说的很对,她甚至突然觉得,自己和廉真的性格与想法竟然真的十分相似,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搭在禁制上的手像是贴近玻璃,可又似乎能嵌入壁障,只是无法穿透,宁舒忽然想起呵呵掌门说过,禁制并不是万能的,想要破掉禁制也不一定要比施展禁制的人水平高到哪里去,可当时她根本没认真听课,专心在挠兔子,毛茸茸的可爱小东西真是影响学习!
她恐怕不能突破禁制,只能试试看。宁舒手腕上系着一条粉色的布绳,之前自己变小,师姐沉迷换装给她做了成堆的衣服,后来本是带她找缨灵恢复正常,却被廉真截住,她结出魔婴身体变回,穿着的衣服也毁了,但宁舒舍不得扔掉,就把破烂的几根布条缠在手上。她按照自己记得的办法,以咒催之,手果然穿过禁制,但不能再动,她褪下布条手链,再缩回来,希望师姐能看到,知道她安然无恙就好。
廉真似乎并未发觉,宁舒就这样被带走了。
楚卿如站在焦土遍野之上,气力虚透,胸口憋闷,她忽然感觉有些异样,急忙回头,身后依旧只是荒芜惨乱的大地,阳光照落,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驻足来回张望。
“师姐。”身后有宿微谷弟子叫她,“你重伤还未痊愈,还是回去休息吧,你所炼的丹药让我们来分发给受伤的同道。”
楚卿如握紧手里的装丹药的玉瓶,朝同门摇摇头,又回头张望一会儿,不肯离开。聂无白这时来到她身后,轻轻搭住她的肩膀,楚卿如看到是他,眼泪几经徘徊,还是未落。
他们二人正在默叹之时,旁边其他几个门派弟子忽然发现还有一位同道尚有气息,只是手臂皮开肉绽筋骨阶段,他们一边骂魔修狠毒,一边施法救治,来帮忙的弟子说得凭虚将伤者赶紧送回自己门派,方才有一救,可那人胳膊只有残存皮肉接连,为了固定,几人总算在烧焦的草丛里找到条不知哪来的粉色布带,慌忙绑紧伤者手臂,这才将人带走。他们一行人匆匆行过,见到聂无白和楚卿如,打了个招呼便凭虚离开。
“你该回去休息了。容澈掌门并不赞同你此时离谷,他知道你私自离开,托我照顾,我知道你想得知阿舒的情况,但如果你再有闪失,你有想过阿舒已经深陷险境却还要担忧你的煎熬吗?”
聂无白已这样劝说多日,他知道以宁舒劝说楚卿如最为有效,但这次,楚卿如没有流下眼泪,她很平静,平静的让聂无白觉得她甚至有那么一丝丝陌生。
“'我了解师父心思缜密,也知道阿舒伤重,这里是打探不到她消息的。”
“那你为何还要执意来此?”聂无白不解。
楚卿如将丹药瓶举起,阳光下剔透玉瓶里能看清只有一颗圆润药丸来回滚动,“丹药快用完了。”她所答非所问,聂无白随和楚卿如相处已久,却觉得此次重伤后她性情有些许变化,也不解她的意思,“若是用完,你更该回谷修养,再炼新丹。”
“不,我不会再炼丹了。”
“为什么?”
楚卿如说道:“我来此就是要将之前炼制的所有丹药用尽,用尽后我便回谷,再也不会炼制一颗。我从前总觉得炼丹最能助人,修仙得道也该以此为本,一直以来我都以此为先,师妹曾教训过我顾此失彼,我那时不以为意,现下却后悔不已,若是我将这些精力全部用在修行之上,那日师父带走师妹之时也不用束手无策。从前我可以花费时间炼丹助人是因为阿舒在替我成长,她的强大让我依靠,尽管我后来因缘际会法力高过她,但我也明白心里我仍是倚仗她的强大,但此刻,我要自己强大,我要在她需要我变强的时候勇敢面对,弥补我的过错和愚蠢。我几次三番劝说师父,希望他能改邪归正,可都无济于事,最终还害了师妹,我重伤醒来,得知一切已无可转圜,一味伤心更无济于事……本心和善良救不了师妹,能救她的只有力量。”
受伤的修士从他们身侧经过,楚卿如叫住道友,将最后一粒丹药送给了他,并耐心叮嘱运气行丹之法,她的语调温柔和平日并无差别,眉眼里也都是往日的良善和蔼,那人感激不尽说了一通道谢的话离开,楚卿如将空瓶握于手中,黑烟升起,红艳火舌从她指缝间突围跳跃,聂无白看着这道真火将美玉烧为灰烬,灰烬从楚卿如纤纤玉指间流泻而下,散入风中。
他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楚卿如回头朝他一笑,依旧是初见时的清婉动人,“无白师兄,我要回谷了。”
说完,她催身而动,方才所站之地,空空如也。
池衡睁开眼先是吐了几口血。
他算是知道宁舒当时有多难受了。可一想起宁舒,他便更难受起来。
周围环境十分眼熟,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缨灵炼制符咒的地方,只是按照宁舒所说,缨灵和易道然重伤,此时不知是否在这里养伤,宁舒将自己送来一定有她的用意。他忽然觉得手心疼痛,正是之前宁舒紧握过的那只,池衡摊开手掌,宁舒不知何时竟用指甲刻下两字。
保重。
他心潮涌动,想到离别之时宁舒的话,猛地将手握紧,决心定要好好修炼回去救她,可他忽然想到什么,赶忙松开手掌,然而已经晚了,血字已经模糊一片,池衡一惊,气到不行,心想好不容易宁舒给他的定情血誓怎么就不小心给握花了!池衡给自己气得吐了口血。
晕倒之前,池衡恍惚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兴奋喊叫,“这是老天知道我养伤寂寞,天上掉下个男人送我!”可这声音忽然又变了,“等等……不对,这不是那个傻小子池衡吗?我看老天还是没长眼睛!让我空欢喜一场。”
“可是师姐,他长得不错啊,虽然比不上我风流倜傥潇洒英俊人见人爱,但比你以前喜欢的那些货色可强了不少的呀!”
“师弟这你就不懂了,如今师姐已经不是只看外表那种肤浅的小女孩了,秀外慧中你懂吗?要内外兼修才行,他只是长得好看而已,脑子不好使有什么用呢?不过……诶十弟你看他闭着眼睛睫毛好长!皮肤真好!还有这高高的鼻梁!当师姐前面什么也没说好了!”
“师姐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看你伤都没好一激动还把血吐人家身上了……”
他们最后的话池衡没有听清,他只记得自己从没有在昏过去前那么想要揍人过。
宿微谷内总是格外安静,这里原本是避世桃源,如今也难免卷入纷争,伏航道长站在窗前叹了口气,他修仙已久,本已不在乎是否飞升,对宿微谷之事更为关切。风吹过来,吹乱他身边桌上厚厚的纸张,他急忙止风停息,这时他的徒弟走进来,看见地上还是有几张乱纸被吹开,于是捡起来边放边说:“师父,掌门这次闭关要多久?外面人心惶惶,他真能入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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