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也觉自己眼神太过直白,使得场面有些尴尬,便轻咳了一声,开口缓和道:“不碍事,其实并没有比兔儿眼红太多。”
贺璞:“……”这是安慰?
贺璞一时又想起昨晚她在苏幕房里呆了一宿,他们……她只觉满心说不出的苦涩,眼眸中又带出几许落寞感伤。
胭脂见她突然变了一副神情,不由微微疑惑,她摸了摸手中的兔儿,随口问道:“小姑娘意欲何为呀?”
贺璞闻言看向胭脂,微微有些恍惚,见她这般青涩软嫩,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和苏幕哥哥是如何认识的?”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胭脂就想到了昨个儿林间丢的那脸面,她纵横乱葬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昨日那般丢面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跪,又是求,末了还要遭他那般奚落折辱,后头竟然连觉也不让睡,葡萄也不让吃,硬生生折腾了她一宿……
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
这碧落黄泉的诸天神佛、妖魔鬼怪、芸芸众生,不可偻指!
而她这样脱离六道轮回之外的阴物,可就这么一只啊,为何就不能好好对待她这样的濒危物种?!
胭脂想到此,气得脑仁儿一阵阵抽疼,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阴郁回道:“你问我和那孽……”话到嘴边又强咽了下去。
隔墙有耳,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这话若是传到他耳边,没得又是一顿苦头吃。
她实在吃不消了,真的不想再剥葡萄皮了,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罢。
胭脂顿了顿,才平平淡淡道:“路上瞧见他鞭打女子,一个没忍住插了手就莫名其妙地招惹了来。”
贺璞见她说得好像走在路边不小心招惹了一只恶犬儿,又被莫名咬住了衣摆不让走脱的心塞模样,不由噎了一噎,半响接不上话。
贺璞静默一阵又暗暗开导自己,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寻常男子都尚且如此,他这样出挑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她若总是计较这些,岂不是害得自己惹他不喜?
贺璞苦笑一阵,又微微涩然道:“倒也是难得的缘分……”
胭脂摸着兔儿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见她一派认真的模样,胭脂只觉头上被拍了一砖,忍不住扬着声儿尖利反驳道:“是孽缘罢!”
贺璞抑郁的情绪被这阴阳怪气的调儿莫名搅散了一二,又见胭脂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瞪着她,怀里还抱着一只软白兔儿,一时便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他喜欢这样软嫩嫩的小姑娘。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她一定会努力变成这样的人,只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贺璞强压下眼眶里的湿润之意,抬眼看着胭脂大方一笑,笑里满是苦涩酸楚,叫人看了便忍不住跟着揪心。
“刚头是我失了方寸对不住你,只是……”她微微一顿像是不想再说下去,便又强笑着另起一个话头,“我叫贺璞,恭贺的贺,璞玉的璞,你叫什么?”
胭脂骤然听得此名,眼睫微微一颤,愣愣地看向眼前这个人,微启唇瓣轻声重复道:“贺璞……?”
林间的古树枝叶随风微微摇晃,林下的风轻轻撞在树叶间,发出轻微细小的声响,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透着淡淡青绿光芒,映得林中氤氤氲氲。
胭脂越发喘不上气来,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猛地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只撇下贺璞一人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胭脂一路不停歇地跑到山庄里头,待到了屋门口才停了下来,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台阶上,垂眼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她其实早该想到这个女子是贺璞的。
贺璞……就应该是她这样的,秉性大方,为人处世颇有名士之风,言行举止并无世家小姐的矜傲。
琴棋书画、武艺骑射,又无一不精,是名门闺秀中的大家,上门求娶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贺璞是命薄里唯一一个叫她唏嘘不已的人,她原本是人生的大赢家,却因为苏幕输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这一世的正室娘子。
苏幕这一辈子风流帐多,可正妻却只贺璞一个,他虽然不爱她,却敬重她,待她与别人也确实不同。
贺璞年少时就喜欢苏幕了,整整九年,她为他拒了太多青年才俊,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嫁过了她的苏幕哥哥。
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想他会那般爱重顾梦里。
她百般讨好却换不来一点爱意,吵过闹过,恨过怨过,却改变不了什么。
便也只能终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后头又因为顾梦里给苏幕生下了长子,气得一病不起,不过双十年华便被生生耗死了去。
贺璞喜欢了苏幕这么多年,叫她如何自处,她又怎能不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贺璞:“我从小到大就喜欢苏幕了,整整九年了,他是我的!”
胭脂:“我喜欢了他三辈子,年数算不清了,谢谢。”
贺璞:“= =”
ps
丹青手:“被说中啦,确实没几章糖糖给你们吃啦,你们想念的地主家傻儿子一出来,这局就要翻天覆地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云里:“啊呸!能不能给我留点体面,说得跟扫把星似的!!!”
丹青手:“……”
第109章
日头渐盛, 远处一只野猫从微布青苔的院墙跃下, 悄无声息地落在松软的青草地上, 冲着胭脂轻轻“喵”了一声, 片刻后又从眼前窜过出了院子, 怀里乖巧白软的兔儿微动了动。
胭脂直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只觉满心荒凉。
贺璞在命薄里是他的娘子, 他们之间也再没有了顾梦里, 自然也不有那么一个悲凉的结局。
他们必然会相知相爱, 会白头到老……会儿孙满堂。
而她, 永远是摈弃于六道轮回之外的那一个,荒凉入骨地飘荡世间却又不容于世。
便是得了这么一个为人的机会又如何,也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 到头来还不是茕茕孑立的下场。
胭脂再如何恨苦他,也无法避开自己心中有他的事实, 他是谢清侧,可他也是叶容之啊, 本来就是一个人,叫她又如何分得清楚……
她现下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嫉妒贺璞,满心苦毒怨念无处排解。
他和贺璞是一对,命定的姻缘, 她再不甘心也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注定是一个过客……
胭脂一时凄入肝脾,满身都是被抛弃了的荒凉绝望之感,眼眶里渐渐泛起水意, 轻轻一眨,泪便落了下来。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恐怕引了院外的仆从,只能死死压着自己的,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颗颗无声滑落,落在兔儿的软白毛上。
胭脂垂首哭了许久,硬生生把自己哭干了,怀里的兔儿动弹地越发厉害。
胭脂眨了眨眼,才发现怀里兔儿被她的泪水浸地湿答答的,忙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拿着衣袖给它擦着,一边擦,还一边“啪嗒啪嗒”地直掉眼泪。
眼前罩下一道阴影,“怎么,给兔儿咬了?”声音清越好听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听在耳里便觉惑人。
胭脂慢慢抬眼看去,看见了一角茶白衣摆,再往上看,果然见苏幕站在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略含调侃,茶白衣衫清简雅致,垂在一侧的手拿着扇柄,白玉扇坠垂下,在皙白修长的手旁微微轻晃,煞是好看。
一旁跟着的苏寿见状一脸莫名,不明白午间还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哭成了一只花猫?
胭脂心中难言复杂,忙垂下头去,默默看着怀里的兔儿。
苏幕上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看她哭得眼帘尽湿,软嫩的面上泪渍未干,委屈地可人疼,他顿了一顿,不由缓声问道:“和我说说从哪儿受了委屈,哭个什么劲?
总是有法子让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胭脂看了他一眼,心塞至极,她十分想知道他怎么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刚想开口,却又想到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只有胭脂记得,也只她一人活在过去,而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胭脂顿时没了力气,伸出手拉过他的手,将怀里的软兔儿端端正正地摆在他手掌上,便站起身默默往屋里去了。
苏幕慢慢站起身,垂眼看着手中这只湿答答的兔儿,默不作声。
苏寿忙上前笑着解释道:“公子,胭脂姑娘一起来就心心念念要想送您这只兔儿呢,说是要拿给您养着玩儿哩。”
苏幕:“……”
苏寿见自家公子并不排斥,便琢磨着这只兔儿这么湿答答的,拿着必然不会舒服,便开口问道:“公子,要不奴才将它拿去擦干了先。”
兔儿在手中微微一动,苏幕不由自主地轻轻握着,他看着兔儿轻挑眉梢,开口吩咐道:“去拿块布来。”苏寿忙应声去办。
胭脂一进屋就直奔床榻窝在了上头,将脑袋埋在锦被里歇息,刚头哭了这般久,实在是有些累得慌。
正歇着却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夹杂着兔儿时大时小的咕咕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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