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闻言微微有些僵硬,她有些心虚起来,微微稳了下心思又不动声色收回被他握着的手,从袖子里拿出信递过去微微笑着道:“公子,这是小姐给您的信。”
谢清侧看了眼信,片刻后,伸手接信,胭脂忙又从怀里拿出一包糕点一并放在他的手上,笑着轻快道:“小姐做了桂花糕,让奴婢一道交给公子。”
谢清侧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与糕点,片刻后,忽道:“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大哥也爱吃桂花糕……”他顿了顿,眉眼间竟透出了几分孩子气,眼里满是疑惑,低声不解道:“以往倒没听说他有这么个喜好,难不成要与我争食?”
胭脂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团团的天真孩子气模样,如今乍然一见心下莫名生出几分喜爱,甚至有心伸手摸摸他的头。
刚头的警惕也松懈了下来,心都软塌了一块,她不由笑着肯定道:“放心吧,大公子可不爱吃这些甜糕,不会与你争抢的。”话音刚落,胭脂便微微僵硬住,暗道不好。
她不该说的,她是丁楼烟的丫鬟怎么可能对谢明升的喜好如此了解,即便是知道也不该如此肯定,这……若是谢清侧知晓丁楼烟突然间对谢明升的喜爱了如指掌,指不定就会疑心自己,那后果……
胭脂强迫自己稳住心思莫要自己吓自己,可她的背脊已然微微有了些许湿意,她站在原地不错眼地看着谢清侧。
谢清侧抬眼看向她,半点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眼里带着微微欢喜道:“那便再好不过,省得我还得与他争吃食。”他突然一顿慢慢站起身,俯身靠近胭脂,语气温和道:“好胭脂,多亏了你替我送这些,你实在太能干了,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胭脂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虚虚一笑已示回应,她已然没有力气去他多说什么,明明只与他周旋一会儿功夫却这般累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待谢清侧从胭脂跟前走过,带得花枝又都落了仅剩的少许花瓣,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胭脂看着花枝不由出了神,心中浮起几分疑虑想要细细琢磨,却又因摸不着具体脉络而不得其解。
又平静过了几日,谢清侧那头还是风平浪静,胭脂不由暗道自己多疑了,就又放松了些许。
半夜里,胭脂才刚睡下,门外就传轻轻的敲门声,不过敲了三下便停了下来,胭脂应声道:“谁?”外头却没有回应,敲门声也不再响起,无缘由就升起一种诡异可怖之感,在寂静漆黑的屋子里显得越发瘆人。
然,这对胭脂来说实在不够她看的,她唯一气恼的是被了清净,让她不得好眠。
她费了些力气起来,深夜起来简直就是受罪,不过做丫鬟也做习惯了,起早贪黑的事情不曾少做,是以也没这么心不甘情不愿。
反正外头的人也不急,胭脂便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才打着瞌睡将门打开,可是门外却空无一人,院子里半夜里越发显得阴森寂静,让人骨寒毛竖,仿佛刚才那声敲门声不是人敲得一般。
胭脂连房门都懒得踏出去了,她双手抱臂闲闲散散地靠在门上,“大半夜就消停会儿吧,别在你祖宗面前班门弄斧。”
这胭脂性子是真收敛了不少,否则以她那尿性现下肯定掘地三尺的都在找这人,非闹个鸡飞狗跳不可。
她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反应,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正打算关门去睡个回笼觉,回廊尽头就有了些响动,胭脂闻声看去,一片衣角消失在柱子后方,她微挑了挑眉,直起身踏出门槛往那头走去,待到了柱子后头果然空无一人,而远处拱门那头有个人影闪过。
胭脂的眼不由弯起了一个弧度,离了乱葬岗这么久还真没再碰到过这么个让她想要奋起直追的“鬼魂”了。
胭脂跟着影子,绕过几个小庭院,待到了一处大庭院,中间横着一条长长的回廊,将一处大院子分成两头,这分做两头既不会显得院子太大而空荡荡,又不会因为回廊之间视线不相通而显得窄小不大气。
那影子已经不见踪影,回廊那处院子立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在这寂若无人院子里更显毛骨悚然,若是寻常丫鬟早被吓得手脚发软、捻神捻鬼了。
然,胭脂是什么出身,她通常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那一个,这种场景对她来说实在太亲切了。
她走到回廊里,又往前几步一膝半跪于廊凳上,微微俯身向那人看去才看清了那人,是怀了身子的珠徳儿。
胭脂当下只觉得莫名其妙,便冲她嚎了一嗓子,“哎,干啥呢,三更半夜不睡觉,给你闲的?”
这口音还是她跟谢府的一个小长工学来的,可以说是学的非常惟妙惟肖,这骤一开口什么阴森恐怖的气氛都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不存。
珠徳儿:“……”
珠徳儿转头看向她,像是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有些呆愣在当场。
胭脂见她如此不由费解,她抬起腿跨过廊凳,从回廊的台阶上轻轻一跃,玩儿似的跳了出来,看向珠徳儿问道:“刚头可有看见什么人?”她刚头追的速度可是极快的,所以绝对不可能是珠徳儿,她怀了身子怎么可能跑得那么快。
珠德儿现下才反应过来,她眼里含了泪水拼命摇了摇头,那泪珠儿就从眼眶里甩了出来,那伤心欲绝的模样瞧看就有几分癫狂。
胭脂:“……”
她的问题有这么难回答?
胭脂站着耐着性子看了会儿,半响后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这哭法简直太浮于表面,表情也太唯美了些,一点没有乱葬岗的那群孤魂野鬼哭的有派头。
想当初他们看青衣唱的那什么王别什么姬时,哭那叫一个面皮抽搐,浑身颤抖,那种悲愤欲死又深深压抑的感情实在是胭脂想忘都忘不掉。
那场戏胭脂唯一记得最清楚的地方就是都是水,到处都是水……青衣在台上分饰二角,哭完男的哭女的,这台上的在哭,台下的也在哭,两厢对着哭了整整三天三夜,乱葬岗如同被大水淹了似的,有几只鬼的瓶瓶罐罐还被淹了,放大太阳下晒了几天才算能住下鬼……
有了这么些个惊心动魄且震撼型的大场面刻在脑子里,眼前这个她实在没什么心思看,她便转过身准备打道回府。
后头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胭脂转头一看,珠徳儿正摔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
好家伙,她怎么摔的?刚头还好好站着的,怎么突然就摔了,且还是平地摔?
珠徳儿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颤颤巍巍向她伸出手,“胭脂……救……救我……求你……”
她身下已经见了血,胭脂顾不上疑虑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细看她的情形,正打算开口喊人,却没想到珠徳儿突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
珠德儿的血流得越发多,浸湿了她的衣裙,带着胭脂的裙摆上也染上血迹,胭脂被她拽的身子前倾,她的手死死的拽住胭脂,像是抓住她不让她走一般。
胭脂紧紧蹙起眉头,越发觉得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珠德儿:“我要和丁楼烟换着演,凭什么我平地摔!”
丁楼烟:“求之不得,老娘演这个都快气爆了。”
谢明升:“我面还没露几面,就成了花心大萝卜,委屈。”
丹青手:“你们三个换着演吧,珠徳儿当谢明升,谢明升当丁楼烟,丁楼烟当珠徳儿,这下公平了。”
众人:“……”
第56章
胭脂撑起身子, 猛地甩开手珠徳儿的手, 对她试探道:“我去给你叫人!”她站起身, 果然珠徳儿死死拽住她的脚踝, 胭脂低头看了一眼, 眉头紧蹙,怎么个怀了身子且还倒在血泊里的人, 她实在下不了手。
远处院子已经传来了声响, 忽明忽暗的灯笼光芒正往这边来。
胭脂微微眯起眼看向珠徳儿, 片刻后, 猛地俯身狠狠扯着珠徳儿的头发,将她的头微微拽起,面上浮起一副古怪诡异的笑, 以一种极为毛森骨立的尖利语调,如同厉鬼般阴森森问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孩子从肚子里……扯出来?”
珠徳儿闻言微怔, 一下子忽略了身体上的痛,她看着胭脂不由瞳孔放大,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一贯面善模样的人突然换了这副七分森然三分诡异的阴厉女鬼模样,再加上这么个气氛,珠徳儿心中大骇顿时只觉骨寒毛竖,微微颤抖起来。
珠徳儿感觉她的手如毒蛇一般凉凉地爬上她的肚子, 下一刻就要动手……她心下大骇,突然不可抑制的惊恐尖叫起来,双手发了疯似的使劲乱甩着打开胭脂的手。
胭脂当即脱身退后几步离了珠徳儿,, 讯速地观察了一遍四周,两处出口都有了微弱的光亮,她只能转头往不熟悉的方向跑。
她飞快地往另一处的拱门奔去,待到了拱门正要冲出去的时候却生生顿住了脚步,她的瞳孔不由微微放大一下子怔在了当场,直看着静静站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僵硬了全身。
拱门那头的人从黑暗处缓步走出来,月光散落在他身上,落在眉眼处熠熠生辉衬得越发精致好看,轻易就能迷了人的心窍,只他看人神情太过凉薄,如同看一个死物般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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