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斗大如珍珠般砸落下来,胭脂已然冻的瑟瑟发抖,牙齿上下打颤,自从离了乱葬岗她就越发弱了,连这么点雨都禁不住。
叶容之撑着伞向胭脂伸出手,指节修长白皙,雨落在他的手上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
胭脂见他这般便知是同意了,连忙拉着他的手,使了使力气却根本站不起来。
叶容之扔了手中的竹伞,一手拉起了她一把拽进怀里,将人打横抱起。
沈绾连忙站起身想要拦住叶容之,却被鬼魅一般立在一旁的人拦住,她往左,他便往左;她往右,他便往右,铜墙铁壁一样挡在前方一步也靠近不了叶容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人带走,沈绾气极:“你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叶容之一步未停,面色平静道:“吊起来。”
沈绾一愣,片刻后就被那黑影一般的人抓起来往大树走去。沈绾一下便明白过来,却根本挣扎不开,气得她破口大骂。
胭脂闻言连忙挣扎起来,却被他强固在怀里动弹不得,在雨夜中走了没几步,远处的马车慢慢在雨中驶来,打车到了跟头停了下来,车上穿着蓑衣的马夫跳了下来撩开帘子。
叶容之抱着她上了马车,帘子一放下便将外头的风雨声挡在车马车外,里头一片漆黑目不能视,其他的感觉便更加明显,甚至能听见叶容之在她耳边的呼吸声。
到了马车里即便没有再淋到雨,这浑身湿透的感觉依旧让胭脂受不住,她不仅打了个冷颤。
叶容之突然俯身过来,“夫子,冷吗?”或许是马车里头太过漆黑了,他也能没把握住距离,离的极近,那股清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一眨眼仿佛还碰到了他的睫毛。
她连忙将身子往后倾了倾,“你刚刚同意了的,不会为难她。”胭脂越发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他明明对沈绾有所倾慕,为何如今又这般作为?
叶容之闻言坐起了身,不在意道:“这便叫为难了?”又伸手将马车里的一个箱子打开,拿了一套衣裳出来,对胭脂道:“夫子先把湿衣换了,免得着凉了。”
胭脂一身湿衣粘在身上,确实又冷又不适,只是再如何难受也不可能在弟子面前换衣,她勉力道:“你放了她吧,她历来都是这般说话的。”
“夫子,若照她这样说,你我二人这可是有违伦常。”叶容之略带深意道。
淋了一夜的雨已让她很是不适,还要与他周旋实在太过累人,马车又一路颠簸,胭脂头昏脑胀道:“她只是想岔了而已。”便极为虚弱得往后倒去。
叶容之俯过身扶住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低下头俯在她耳旁,唇碰到了着她的耳,他轻轻贴着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摩挲,低哑道:“夫子,若是她不曾想岔呢?”
胭脂气的发颤,这孽障竟敢这般折辱自己,想要伸手去挡,却被他修长滚烫的手抓着,轻轻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滑去……
胭脂一阵气血翻涌便模糊了意识,她想,当初究竟是如何招惹了这孽障……
第2章
她是死人脸颊上的一抹胭脂,因死人怨气幻化而成,喜好游荡乱葬岗。
乱葬岗的厉鬼遍布,性子自不必说,时常间歇性丧心病狂,然她也好不到那里去,因怨气太重、性子乖戾,两厢相看两生厌,动不动就掀翻地皮大打一架,方圆百里鬼哭狼嚎,搅得孤魂野鬼不得安宁。
夜黑风高,胭脂和厉鬼正准备干架,可地皮刚掀到一半厉鬼就跑了,她只得慢慢把地皮翻回去,身后却有个厉鬼猛地偷袭而来,她被这无耻行径激得怨气滔天,反手一掌就打的那厉鬼奄奄一息。
后来胭脂才晓得她打的是地府派来敛鬼的鬼差,那鬼差见她满身怨气便来敛她,反被她拍回了地府。
乱葬岗又是孤魂野鬼聚集之地,嘴碎的呦,树上的叶儿才堪堪落地的功夫,方圆百里几个乱葬岗就传遍了。
地府震怒,连派十二道鬼差来捉胭脂,她虽打不过一群鬼差,但鬼差也抓不住她。
她整日被扰得烦不胜烦,只好离开了乱葬岗,往深山老林里晃荡。
夜里幽深寂静的树林雾气弥漫,叶儿苍翠欲滴,胭脂飘过带起枯叶,一阵阵落叶声传来,在渺无人烟的幽林里颇为瘆人。
胭脂飘了没多远忽然停了下来,没了落叶声,林子越加沉寂,比之刚才更添几分紧迫感。
她眯了眯眼忽然往前掠去,正待一掌拍下却生生卡在半道欲收不收,一身煞气未及收起又透出些许讶异。
阴森恐怖的深山老林里躺着一个小儿,实在颇为诡异,而此处又有一股祥和之气令她通体舒泰,她为怨气而生从来阴阴冷冷,如此一来身上的怨气倒是消了许多。
这小儿面皮长的倒巧,只是右边额头到眼下有一大块红色的印子,像姑娘家抹了胭脂似的。
可惜了,若是没这块印子,就这面皮长大了只怕连乱葬岗上“人人”称道的鬼戏子青衣都比不上。
那青衣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方圆百里没一只鬼比得上他的一个指头,可惜死得早还冤,整日咿咿呀呀、神神叨叨,可架不住面皮巧,音色好,鬼来鬼往都爱看,乱葬岗里的名头也独一分。
胭脂端详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得趣儿的,就往别处去晃荡了,没飘远却发现自己又变回了阴阴冷冷,她默了默又飘了回去,果然又有了那种气息,只是越发淡了,大抵是这小儿快要死了。
这种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人,她在乱葬岗见得多了,还没死透就抬了过来,那些孤魂野鬼闲得慌还设了赌局,赌人几更死,胭脂也玩过几把,现下也是会看的,他至多活不过五更天。
不过她很是舍不得,这种祥和之气从没有见过,凡人身上能有,是好几辈子也修不来的,就这么失之交臂未免可惜。
胭脂思来想去还是将小儿移到临镇的医馆门口,又引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了门。
过了半响脚步声匆匆而来,开门的是位绪着胡子瞧着慈眉善目的大夫,他一看地上躺着个人先唬了一唬,再看见地上的石头,又看自家的门被砸掉些色,当即变了脸一脚踹去,怒道:“哪来的乞丐,大半夜得上门找晦气,真是倒了血霉,呸!”
胭脂绕是反应再快,也架不住这脸变得快,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摔在地上,气得胭脂引起石头砸烂了他的门,那大夫看着凭空而起的石头,尖叫一声便吓晕了去。
胭脂无可奈何只能控了那大夫的魂,他慢慢爬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上前,抱起了小儿往医馆里间走。
控魂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就可以夺了人命,胭脂一点不敢懈怠紧紧跟在后头。
大夫先诊了脉接着掀开了孩子的衣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全是新伤叠旧伤,胭脂在乱葬岗也见过很多重伤而死的人,可是从没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见过,他瞧着也不过五岁的模样。
大夫煎了药喂他喝下又给抹了药,烧才慢慢降下去。
窗外的夜灰蒙蒙的,在晨曦和黑夜之间。
胭脂闲着没事正引着那大夫吃泻药,里间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胭脂飘去一看,是那小儿醒了正在穿衣裳,胭脂飘到他身旁看着破布一样的衣服不免感叹,乱葬岗的死人身上都找不到这么破旧的衣裳,活人还不如死人有行头。
他穿好衣物抬着小胳膊小腿慢慢爬下床,一步步挪到门槛处,扶着门往外跨去。
石板路上已经有几个稀稀疏疏的路人,临街口的包子铺已经开张,一个个白面馒头圆滚滚热腾腾的直冒白气,远处走来担着扁担的挑夫,天还没亮透镇上却慢慢热闹起来。
小儿一步步似龟行,快近午时才出了镇外,一路上望不到边的黄土地,路旁草木杂乱无章。
走了大半个时辰,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在小儿面前稍停,“小儿,这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赶车的是个小厮,行了好久才看到人,自然是不管年纪先问上一问。
“有,给银子便告诉你。”
小厮一愣,没想到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竟会开口讨要好处。
马车里的少年掀开车帘睨了男孩一眼一脸侷傲,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他见的多了,只是这样小就知道为己谋利,以后就会追逐更大的利,甚至不择手段,三岁看到老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看不惯这样的人,眼皮也没抬扔了一锭银子,“够了吗?”
正巧扔到了胭脂的脚旁,她低头看了眼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么小一块,塞牙缝都不够,还这般鼻孔朝天,呵。”看着小儿捡起小碎银,她弹了弹指甲嘲讽道:“胃口可真小,这点就满足了。”
那小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胭脂一惊险些弹飞了自己的指甲壳,这也是巧合?!
这一眼看得她毛骨都悚然了,可明明她才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那个啊!
他对着胭脂身后的小厮道:“前面岔路口往右,一直走就能到镇上。”说完便转头继续走自己的路,没再理会他们。
胭脂缓了一口气跟上。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近了黄昏才进了一个村庄,一大片一大片枯黄的田,来来往往的人看见男孩如瘟疫一般走避,指指点点满脸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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