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慕君半浮生 (only六月凉)

良久，撒日阳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这般闹腾已然消耗了他好些气力。沉思良久，他没有顾忌站在高台之上的皇上，直接站起，笔直的身躯不屈地立在风中。

“父皇，”他作揖，“若是父皇从来，未做过违心之事，此刻，儿臣希望，您能够让儿臣知道事情的真相……”

说完，他久久躬身站立，微风吹起他满身流苏，在烛火之下莹莹发亮。

“真相？在他心上，何来真相之言？到此刻，你竟还是这般天真，三年前如此，今日竟还是这般……”红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满是失望。

霎时，整个圣心殿前，变得诡异地安静，空气依旧在轻轻地浮动，似乎正在仔细观察身边的众人一般。四周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最终，却被屋檐上，传来的浑厚嗓音，打破了僵持。

“堂堂瑞雪国的皇帝，今日在这柔弱女子的面前，竟依旧是不敢承认旧账，看来，世人称赞的明皇，却也不过是一只缩头乌龟呵……”

话语随着清风传进皇上的耳朵，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暗沉下来。当年之事，应当已经将所有人全部灭口，今日这般，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他心下思考着，眉头早已挤在一起，胸前拳握的大手，此刻攥得更紧了些。

远处的红衣女子，似乎对于屋檐男子的到来并不意外，她面色上的悲伤，不知何时已然散去，此刻，满目之中却是满满的仇恨与不甘。

“你还要编些什么谎话？事到如今，你是害怕了吗？害怕让世人知道，你这一代的明皇，竟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登上皇位？”红衣女子玉手握拳，未束起的墨丝，在风中摇晃，洁白的牙齿，咬住火红的下唇说道。

半晌，身份尊贵的皇上，紧握的拳头在红衣女子说完后，慢慢放松，伴随着拳头的舒展，紧皱的眉头也变得平坦起来。他的目色稍稍明亮些，语气变得温和：“既然，话已经被你们说到了这里。那么，你们就继续说下去，如何？朕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记忆这东西，也是变得不太清晰，不如，你们到这殿中来告诉朕，省的，在这里冻坏了之陌姑娘……”

说完，目光落在一边蜷缩的云之陌身上，就像阳光一般温暖。一时，云之陌措手不及，有些摸不着头脑，赶忙站直了身体，望着眼前的众人，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如此，我们就进殿聊聊，说起来，我可是好久没有进过皇宫了……”屋檐上神秘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颇为随意，却是带着些痞气。

见男子已经开口回应，那红衣的女子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到了口中，却只得咽回去。月牙一般的黛眉，轻蹙一下，片刻又消失在空气的芬芳里。

云之陌从未见过什么皇宫大院，本是新奇地进来，如今却失去了游玩的兴致。思绪在眼前红衣女子身上盘旋，始终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的发现，便是这女子没有影子。古语上说，鬼妖者，皆无影。

之前，女子已经说自己是冤魂，这样的发现，对于，现在着急寻求忘忧剑的云之陌来说，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既然如此，已经坐在圣心殿中的云之陌，也不再观察红衣女子。随意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樽，轻抿一口，顿时一股辣气袭来，喉中传来痛感。这般饮品还是第一次品尝，不禁赶忙张嘴，令她不得不失了礼仪。

反射地捂住嘴，她赶紧去扫视周围。此刻，才发现，身边的人，除了身后的太监宫女，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失礼。皆一脸严肃地坐下，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便等待着上座的皇上讲话。

“现在，请姑娘细说吧。”皇上理好衣衫，威严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说是好说，不过不用她说，我说便可。”一旁，身上裹着黑衣的神秘男子忽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他的身上。

此人，应是殿外屋檐上的男子，众人还未察觉，他竟已经端坐在座位上，想来定不是什么容易欺侮的小角色。想到这里，皇上的面色有蒙上了一层雾气，严峻的面色看不出有任何改变。

“这位又是何人？还请自我介绍，否则，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皇上轻笑，面上的神色却是僵硬着。

“咳咳咳，”男子并不理会上座的皇上，自顾自地清清嗓子，便开口说起来，“花妖。”

闻听此二字，皇上与皇后的神色，皆出现了异样。皇上那铁青的脸色，忽然变得平和了许多，烟云消失大半，接着，双眸中闪出一丝惊讶，随后，便毫不犹豫地隐藏起来。皇后的目光稍稍变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唇角随意弯起的弧度，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花妖？”撒日阳一脸雾水地将男子的话重复一遍，眉头轻皱，望着对面的男子问道。

“对，花妖。你的生母，百花妖仙……”

男子说着，语气虽然就像风抚柳一般轻盈，但是，在撒日阳的耳中却变成了千万的石块儿，砸得他透不过气来。

正文 第十二章 揭开伤疤

“三十年前，当今的圣上，可是还不得宠的皇子。这样说来，认识几个妖精，倒也是平常之事。毕竟，天下唯一能够抗衡王权的，除了仙，便是妖了。这谋夺皇位，弑父杀君的罪名，不知道，会有哪位仙人会做得出来呢？”

男子眸色平静，细长的手指在空中抓握，桌上的九龙高足杯被他端起，缓缓送到嘴边。

闻言，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化，阴郁的墨洒在脸上，冷哼一声，厉色道:“你这，连来路都不知的山野之人，三番四次口出狂言，我瑞雪的律法何在！若非，朕宽怀，此刻，你早已人头落地，难道你还不知？”

“看样子，你这是急了吗？”男子并无半分惧意，慵懒地将手上的高足杯放回去，长衣飞扬，又落回座位。

“冥顽不灵！”皇上震怒。

接着，他手上的酒杯滚落地面，长袖飞舞，目中满是怒火:“来人！将这出言不逊的乱臣贼子，给朕拖出去！”

“拖出去？哼，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说吧！”男子镇定，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洁白的月牙玉。手腕晃动，眼前的皇上却没了怒气。

顿时，他的愤怒的面上满是意外，原本微微下垂的双目，在见到这月牙玉之后，莫名地瞪大，空洞的眼神，似乎一瞬间，整个人，回到了众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他伸手，似乎想要将这玉?抓住，可，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男子的手断然松开，随之，地上，便只剩下月牙玉的残骸。

“月牙玉！”皇上提起龙袍，快步走下，花白束起的发丝因为身体激烈地跳动，金色发箍脱落，长发倾泻下来，狼狈的模样更显憔悴。

他立在地上的月牙玉残骸边上，目中满是哀伤。发皱的双手，在空中不自觉地抖动，随着身体的弯曲，缓缓蹲下。

“皇上，不可！”他正要去捡，身边马上冲上来贴身的太监，躬身在一边，小声劝道。

闻声，他稍稍犹豫，动作僵住。接着，目色一怔，猛地站起，望着眼前身着黑衣的神秘男子，忽然醒悟:“你炸朕！这玉，早就碎掉了。你是故意的！呵，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说完，他连连摇头，重新回到上座，似乎对于这样的局面，早在预料之中。

半晌，圣心殿内的众人，皆沉默，似乎，都在等待一场必须要下的大雨。边上的太监宫女，被皇上的一个示意，全部撤下。唯独，留下了云之陌，这唯一的局外人。

对于皇上来说，虽然云之陌不是豪门出身，毕竟是撒日阳选定的皇妃，今时，虽然还未接受册封，但是此刻，唯一能够令撒日阳相信的，却仅剩她一人。为了，能够稳住撒日阳的心，所以，他必须要云之陌留下。即使，明日便会将这女子处死，他也必须如此。

“朕，在三十年前，的确爱过一位女子。不，应该是一只妖。虽被称为妖仙，却还未收到仙界的册封信笺，也因此，才会变成朕的女人。不过，她终究是妖，人妖相恋，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朕选择，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对于她来说，已经足以后土安乐。”

皇上神情复杂，双眸中看不到神情，却也见不到冷漠，似乎一切都无可奈何，却也正因为如此，更加令人心生气愤。

“那女子是否助你登上帝位？”男子问着，眸色随意瞥见角落的云之陌，眼光忽闪，目色急急转移。

“她痴心，对朕忠诚，从来言听计从。不过，一切，却只是错在她是妖，不是人。助朕登上帝位又如何？最终，一样受不住大臣的进谏。朕欲渡她，方才让她终了。否则，难不成看着她被满朝文武的大臣，利用瑞雪的各种酷刑折磨致死？”

皇上眉头皱起，话语在静寂偌大的圣心殿内回荡，就似风雪一般落满撒日阳的肩头，心上一片寒冷。

“这般说来，果真，果真儿臣便是那百花妖仙的儿子？”撒日阳激动，目色颤抖，话语出现断结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