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猜想是那个鬼还跟着他。
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无奈转过身去,对空气冷冷讲:“明天那簪子还你,你别跟着我了。”
青黛停下脚步,耷拉下脑袋,抿嘴。
林鸿回到茅草屋,老铜铃终于没了那声音。
他解下布袋,躺在破旧的床上,又看了眼布袋,闭上了眼睛,和衣而睡。
第二天,林鸿醒来,第一眼就向桌上的布袋望去。
林鸿揣着布袋走出自己的茅草屋,大庆和小衡正吃着白包子,“林哥,吃包子。”
“老余呢?”林鸿问。
“老余他去把东西消了,我们也好早点回家。”
听后,林鸿赶忙掏自己的布袋。
簪子没了。
“靠!”林鸿咒骂,“这布袋里的簪子呢?”
“啊……就那绿幽幽的簪子啊,老余一起拿去卖了。”小衡老实讲。
“个王八蛋!”林鸿抬腿向外追。
大庆疑惑,“这林哥是怎么了,老余天不亮就走了。”
等到老余被林鸿打得鼻青脸肿提回来时,手里就剩那些东西换来的钱了。
“呀呀呀!老余,你咋了,被洋人打了?”大庆赶忙去扶。
老余朝林鸿吐了口水,“被狗咬了!我拿着钱回来,他追上来就问我簪子簪子呢,我说卖了,他拉着我就打了一顿!”
老余越讲越来气。
“那簪子呢?”小衡问。
老余忿忿道:“在洋人开走的船上,追不回来了。”
大庆纳闷:“林哥,你要那簪子做啥?”
林鸿面色不佳,隐隐怒气。
“驱鬼啊!”林鸿拿起桌上的大白馒头啃了一大口。
这话大庆和小衡听后嬉笑,不当真,什么鬼不鬼的。
而刚才气愤的老余倒是沉下了脸,严肃起来,林鸿那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饭后,老余拉着林鸿到茅屋内。
他板着脸问:“那阴人是不是说簪子不能动?是不是要还回去?”
“嗯。”林鸿应。
“那咋整啊?簪子都到海那头去了。”老余着急。
“要不拿些个东西去祭拜祭拜?”林鸿提议。
老余拍掌:“行,我现在帮你去准备。”
林鸿不让老余他们跟着,一人来到了青鸣山。
他拨开那些杂草,小墓进入眼帘。
青黛此时坐在坟前墓碑上,踢着脚丫子,面带笑意,居高临下看着林鸿,“你来看我啦。”
林鸿将墓前的草细心除尽,祭拜的东西一件件整齐的摆在碑前。
又竖起两根白烛。
“青黛,簪子不能还你了。”
他拿出火折子点燃,瞬间,白烛熄灭。
烛芯飘出一缕灰烟。
第37章 第十四章
林鸿对着熄灭的白烛愣神, 他叹气,他试图再度点燃时,刮来一震强风,将蜡烛吹倒了。
青黛从碑石上跳下,抱膝蹲在林鸿身边, 面上漾开悲伤:“簪子丢了吗……”
林鸿缓缓站起,老铜铃响声一直未断, 林鸿看了一眼布包中的铜铃,蹙眉, 随后扯断了阴人刚绑好的“舌头”。
瞬间,天地安静。
林鸿边转头看向四周:“青黛,我知道你在这里。”
青黛只是随他站起,不讲话,因为不管她说什么, 他都听不见。
“你跟着我若是为了簪子,我林鸿还不了你。”
“而我能给的, 就是我这贱命。”
林鸿诚恳,他张开手臂, “你要, 就拿去吧。”
青黛伫立在原地。
她只是想呆在他身边……她不要他的命……
半晌, 无反应, 林鸿思考后, 对着日月天地下跪,膝盖结结实实磕在土地上。
“你若不要我这贱命, 我林鸿给你叩三个头,你早日往生,下辈子身为男儿,与林鸿做兄弟!”他爽气。
青黛悄声无息去往他对面,也跪下,凝视他的面容。
林鸿一叩。
青黛一拜,她说:“天地为鉴。”
林鸿二叩。
青黛二拜,她说:“日月为明。”
林鸿三叩。
青黛三拜,她说:“你与我,结为夫妻。”
这三拜后,血泪从青黛眸中流出,化不开的酸楚。
林鸿结实的三下,额前已经微红,他站起,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无名墓碑,迈步,身体从依旧跪地青黛的身上,不留痕迹地穿过,离开。
回到茅草屋,老余满脸愁容迎上来,“怎么样了?白烛点上了?”
“没有。”
“那咋办?”老余急躁。
林鸿拍拍他的肩,“宽心吧,带走那簪子的是我,她要是要我这阳间的命,我就还她,让她息怒。”
“那咋行!”
林鸿一笑,“这单后,我们也金盆洗手了,不干那事儿了,好好回家过日子吧。”
说完,他走回自己的屋子,从布袋拿出被他扯断的老铜铃,瞅了半晌,不打算修复,扔在一边。
四人各回各乡,老余与他们三人不一个村,先走一步。
林鸿、大庆,小衡三人则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大庆、小衡用钱给老母治病,剩下的钱则和林鸿一起做起了生意。
就这样过了三年,已是民国三年末。
回乡后,林鸿将那老铜铃修好挂于店前,那铜铃也再未响起。
他哪知道青黛真就远远观望了他三年,日升日暮,落叶修竹。
在青黛心里,那青鸣山三叩首,她一身红衣似嫁衣,她早已把他当作她的丈夫。
不能举案齐眉,她也要守着他。
青黛不知,阴克阳,一年抵十年,悄然间,她就这样薄了他三十年的寿命。
民国四年,暴戾军阀四处寻当年金盆洗手的摸金校尉们。
林鸿这样的老手,自然成为了首要目标。
他们砸烂了他的铺子,他不从;他们拿着枪抵着他头颅,他不从;但当他们拿着枪指向大庆和小衡时,他站了出来。
林鸿重新戴上了那块布满灰尘的身份牌子,换了大庆和小衡平安。
林鸿这样被抓走,黑套子罩着头颅,他被送到了一个秘密场所,摘下面罩,他看到了一群以前的同行,包括老余。
老余老远与他对视,他走过来,拍了拍林鸿的肩,“兄弟,这辈子还能见啊。”
“娶老婆了吗?”林鸿笑问。
老余爽朗一笑,“当然,三年抱俩,儿女成双。”
本值得开心的事,老余却带着哭腔,“这回怕是不能活着回去抱抱他们了。”
“他们把我们抓来,要干吗?”林鸿正声问。
“盗皇陵。”
大规模的偷盗皇陵,当然要一等一的摸金校尉,在场无不高手。
汉代皇陵,上头让盗,谁敢说不。
民国四年,三月,初春,林鸿入皇陵。
前方有人打头阵,他与老余断后。
每走一步,林鸿用不夜灯照着石壁,读着这上头交错的篆体和隶书。
一室又一室的打开,从不腐女尸,各异粽子,到恶虫飞虫,他们渡过一险又一险,也死了不少人。
青黛踏入这墓时,无比熟悉。
是父皇?不是……
皇陵,皇陵……
不是父皇,那就是她的……皇兄。
前方有人喧哗,说壁上画了一女子,美丽非凡。
林鸿和老余也上前去看,画中女子笑靥如花,红衣似火。
老余感慨:“漂亮啊!”
前方人里说:“是不是皇帝的妃子啊,果然美人都到皇帝手里了。”
只有林鸿一直盯着那画的一隅呆愣,轻轻道:“是妹妹……”
大家也算欣赏完,一寻人继续前行。
而那画的右下方小篆刻了四字——皇妹青黛。
青黛手抚过那几字,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在那冰冷的皇宫,她的皇兄,总会偷拿梅子糕给她吃。
在这黑暗中不知耗时多久,他们最终到了核心墓室,也是皇陵尽头。
后人记,民国大规模皇陵偷盗,摸金校尉几十余人,无人生还。
***
“没了?这就没了?”白桦肃然起立,“那怎么死的呢?”
井秧站起,淡淡道:“死了就是死了。”
她瞥了一眼施常山,他双眼无神,一副深思状,想必是记起来了。
大师依旧眯眼微笑,“想起了?”他打断施常山的思绪。
“嗯……”施常山应。
“那想通了?”
施常山不答,这人世,对他总不是善有善报。
他如何想通。
怎么死的?
是老余……
***
有人触碰了墓室的机关,墓室里的地砖开始塌陷。
当林鸿觉得自己要掉下去时,有力将他向后拉了一把,他回头,身后无人。
几年未响的老铜铃此刻响了起来,“青黛……”
林鸿无声似有声的心中默念。
她又救了他一命啊。
她怎么还跟着呢,恍惚间想起什么,林鸿怔愣。
当他采药遇到暴雨,唯他头顶的那片芭蕉叶不断,别人被淋的浑身湿透,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当他灶头前炖着锅,他去忙着别的事,回头想起来,火应该把锅水烧干了,赶忙回家。可是灶前放着鲜美四溢的汤,不是他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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