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的主人也是忘川河的主人。
这样说还有些不准确,他该是忘川的元神,一定意义上,他就是忘川河。
真正诞生于时光最初远古洪荒的大能。
孟姑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不说,她便唤他忘川。
她很久没能听见这个声音了,仔细回想,上次听见,似乎还是五百八十多年前的事了,她稍稍一愣,便回道:“方才又有一只鬼魂跳下了忘川河,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还需要你好好查一查。”
片刻后听见回音,显出微微凝重:“确实出了问题,有怨魂逃出忘川了。”
孟姑娘心中一惊,语气也严肃起来,“具体有多少,能知道吗?”
“怕是……不在少数。”忘川没能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又道,“这事儿,还需要你入世去解决。”
孟姑娘了然,毕竟此事最开始也是因为她大意了,“那我亲自去了,这里怎么办?”
“奈何桥上有我守着自是没问题,你让孩子留在这,若是有事,我会让他通知于你,再不济,也还有黑白无常撑着。”
孟姑娘低头看看乖巧又安静地牵着自己衣角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那宝宝就先一个人留在这,可以吗?”
他点点头,依旧沉默着。
忘川的声音又传出来,缥缈而沧远:“去吧,出了忘川,你便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切忌让那些怨魂残害生灵,若是有可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放下执念转世投胎也好。”
孟姑娘点头,事实上,祸兮福所倚,她也觉得这次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不破不立。”忘川淡淡道,良久又低低道,“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奈何桥上,孟姑娘垂眸看着儿子的头顶,听见了忘川最后一句话,却看不出她有没有放在心上。
有了他的镇压,忘川河中嚎叫挣扎的鬼魂已经都平静下来,整个忘川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
而不知何时,奈何桥上只剩下了一道孤零零的孩童身影。
……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但同样的,都是触目恸心的痛苦。
鬼魂飘荡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茫然地抚摸着心口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只鬼魂,本应该是没有心的。但为什么,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左胸腔位置上疼得厉害。
他也没有记忆,却疯狂的想回忆起曾经的一切。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和事,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心灰意冷地跳下忘川河,再费劲千辛万苦而不顾后果地从河底爬出来,只为了心底还未曾忘却的执念。
那执念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以至于他丢了记忆都不能丢了它。
可那执念本身是谁,他却不记得了。
太痛苦了,实在是太痛苦了。
可他却浑浑噩噩找不到让他痛苦的本源,这让他压不住内心的疯狂和恐惧。
甚至让他想通过杀伐来平息心中的怒火和怨愤。
千千万万年看不见头的折磨,早就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原则和人性,万物生灵又与他有何干系——他不好过,那谁也别想幸免。
鬼魂低头看人间,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欢喜与他无关,疼痛也与他无关。
既然与他无关,那便毁去好了。
他伸出手,对向人间万物。
咒怨已生,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平和而温柔的声音。
“你执念在何?”
鬼魂一怔,一瞬间灵台一清,他喏喏:“爱而不得。”
你执念在何?
爱而不得。
“停手吧。”那声音带着悲天悯人的温和与渺远,让他心底没由来生出片刻的平静,“我来助你解脱。”
第55章 教皇(2)
[我教你成长,你教我爱情。
只可惜到最后,我没能陪你成长,你也不愿再给我爱情。]
孟姑娘领着鬼魂来到一处寂静无人的野郊,两人站在河畔,河面却倒映不出任何人影。
鬼魂看着河面痴痴地发愣,良久,眼角滑落一滴泪——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一年,齐宣两国在湫水进行最后的一战,这场历经半年之久的战争最终以齐国大胜结束,却也让齐国失去了他们骁勇善战也衷心卫国的镇国将军。当然,一同死去的还有将军府的嫡子。
此消息传回齐国,将军夫人忧思成疾,很快便也随将军而去,偌大将军府迅速衰落,除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别的什么也没能留下。
“朕……我那时候其实是第二次见过她了。”已经成了鬼魂的皇帝眼神迷离遐思,眼角的泪痕却溢满悲哀。
那是他第二次见她,只一眼看过去,他就知道自己栽了,无药可救,也无能为力。
没有什么可争议和质疑的,世间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其实说到底还是他心甘情愿沉沦下去罢了。
那时候的洛长风一身黑色缟素只身站在将军府的匾额下,整个人仿佛都被排斥在人群和烟火之外。
而她满不在乎,一个人忍受孤独。
这和他对她曾经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其实是在她九岁。那时候小姑娘穿着利索的青色小袄,手里握着特制的小一号木剑,正同她兄长比划招式呢,一个不察,转身撞进了我怀里。清凌凌的大眼睛里满是淘气和灵气,单是让人看着便不认责骂。”他甚至能在她身上隐隐看出将军府一脉与生俱来的资质和坚韧。
“也是想起了这一场初见,才让我不可避免地起了后来的心思。”
那一场湫水大战,即便是他们齐国胜了又能如何?
战争哪有真正的胜负?更何况,镇国将军府的衰败,给他以及整个朝堂带来的后果远远不止是武场和军队的损失,更严重的,是朝堂上左右两派分权制衡的失控。
没有了镇国将军府,他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用来压制丞相一脉的势力。
他一向是一个掌控欲强盛的人,与其等待,不如亲自再培养一方势力出来。
身为镇国将军府遗孤的洛长风便成了他的选择之一。
于是他把洛长风接到身边,开始亲自教养她。
他手把手教会她布局谋略,教会她百家兵法,也教会她人情世故,以及立身处世的道理,甚至比教导他自己的儿女更加用心。
可用心是真的用心了,等有朝一日想要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是难事。
他本就对她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在,又朝夕相处五年之久,那种感觉也自然而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发酵成一种更深切更绵长的感情。
那时候他总是想起一句很俗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其实,他大可以一句话直接将人接进宫里,也不过是从君臣到君卿的距离。
可他到底是舍不得。
舍不得将注定高飞的她折断翅膀从此拘役桎梏于冰冷而压抑的后宫之中,更舍不得压抑她的本性让一个明朗自由的灵魂被迫接受后宫女子的悲哀。
于是皇帝直接下旨,把洛长风封为元锦公主,他给她无尚的荣耀,也给自己加一层束缚。
他们便再也不可能了。
很多时候皇帝都在庆幸,庆幸洛长风后来遇到的是那个时候的他。
那是岁月馈赠与他的礼遇,它磨平了他身上的棱角,也让他学会克制内心深处的残忍和掠夺,它赋予他柔韧的温柔与善意的成全,才能给两人一个平和的未来。
孟姑娘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觉得十分痛苦吧?”
皇帝鬼魂点头,无论是现在,还是在那个时候,他始终觉得痛苦难言。
他是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到头来却连一句光明正大的情话都不能同他的爱人讲。
两人又双双陷入沉默。
爱情里是从没有公平可言的,先爱上的人便意味着先一步的妥协和低头。皇帝爱上了洛长风,那么很残忍却也真实的一句话便是,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后来呢?”孟姑娘又问,她想若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皇帝心灰意冷地跳下忘川河,后面也一定有了变数。
“后来啊……”皇帝鬼魂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眼底是一片沉重和压抑,“爱她的心思我勉强还可以藏住,但爱一个人时发自内心的眼神确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我却没想到,第一个识破我这眼神的,竟是后宫的女人。”
镇国将军府衰败已是定居,丞相一派便也不可避免地独占鳌头,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是皇帝也隐约有被牵制的感觉。
而后宫与朝堂从来也分不开联系。
若是在以前将军府还在的时候,皇帝稳握皇权在手,还没把后宫的女人放在心上,后来的这几年却是不行了。
丞相府的女儿文贵妃自然而然成了宠冠后宫的女人。
皇帝鬼魂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和晦暗,“我身为皇帝,有些事情不得不妥协。但这句话怎么听来都显得有些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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