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邢呆滞的视线在李纯失落的小脸上定了定,回眼之际,何德在门口不知立了多久,再瞧他那一直闭合不上的嘴,想必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入了耳中,佯笑道:“何兄何时来的,怎的来了也不快些进来。”
何德咂了咂嘴,干呵呵了两声,脑水热腾开,周秉是凡胎,金钰不是,那她是什么,李纯又是什么,斗起胆量坐了他身侧,皮肌的触感似张嘴呼了口清新的空气,每处毛孔都是兴奋的,“纯弟家住何处。”
李纯圆滚滚的两只眼珠转了圈,字字慢慢道:“昆仑墟”,提高了声音,“何大哥呢。”
何德望着李纯的眉眼更开,“南江郡无锡县人。”
随意的说话,慢慢打开的心扉,何德放下戒备,睁只眼闭只眼的没再去理李纯的底细,只是心里一直对准王妃存有疑虑,她是仙还是妖,倘是妖,迎来王府中,主子会备受牵连,若是仙,主子便是高攀不上,何德逆风站了回廊下,冷不防的被金钰一拍,魂都散了一半,回魂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过来能不能支个声。”
金钰失声笑了,“你的胆儿太小了,要是见了妖怪,岂不是要尿裤子”,从上到下把脸有些长的何德瞅了一遍,脚稳腿也没抖,“钰儿说错了,何德至少见了钰儿这只妖没有尿裤子。”
何德眨巴了眼望着蹦跳离开的金钰,这玩笑开的一点也没趣,走了两步,顿了顿,追上了道:“小姐真是妖?”
金钰转了背着的身子,如花的笑了起来,“你猜?”,意识到什么,淡了几分笑,添了严肃,“钰儿是正经的女孩子,快出了这方院子,莫毁了好好的名声。”
何德脚下忙退了几退,一刻不刻的离开是非所在,绊着了阻碍方收了步,抬头吃愕吐字,“王,王爷。”
容煜一双剑眉举了举,“本王不是洪水猛兽,你这是什么表情”,凝了凝目光,“武场出了这般大的意外,为何不早报来本王这。”
“没有啥意外呀”,何德没抓住主子的话意,脱口草率。
容煜眯起冷星,朦胧的月色下头上的玉冠泛起寒意,“陈邢的状元之位旁落,钰儿和孩童李纯受伤,不是意外么”,抬起手要朝何德的厚脸皮掌掴下去,起疑的放下,场面怎的如此乱,钰儿如何伤至吐血,李纯那般小,不该被牵连才是,不耐道:“快滚,本王懒得与你废话。”
何德边走边嘀咕,主子交代只需陈邢好好的没死,其它的没再要求,嗟叹了口气,之前主子的心思一摸一个透,现在摸不准不说,险些捱了耳光。
容煜有些愧意的望着忠仆离开,松了松脸上的僵硬,抬手叩了两下金钰下住的屋门。
“谁呀”,金钰细细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容煜整了整衣脚的褶皱,咳了声:“容煜。”
门从内拉开,金钰毛巾擦着刚净过的头发出来,容煜眼波流动,垂下的发尖滴滴水珠滑落单衣内,一双白玉似的双足没有套鞋,分明是打扰了姑娘家洗浴。
“进来罢”,金钰说完转身进去。
容煜咽了咽嗓子里的口水,脚步犹豫了下,迈过门进内不见金钰,四面望了望,里侧宫灯旁的素雪屏风面倒印出女子婀娜的体态,似在宽衣,忙回避了视线,坐了黄花梨雕花的圈椅上进了口冷茶静候。
“容煜不是在贡院,如何来了这王府中”,金钰眨了眨眼皮,“是不是哥哥出了事。”
容煜堪堪收回神,“你哥哥很好,本王是有公事要急着办,才夜里回来。”
金钰讶异,旋即想起这府邸本是九王的住处,拿眼端端的瞅了瞅常服的容煜,眼拙的没认出他便是九王,忙上前跪礼,“民女见过王爷。”
“王府中不用这般好的规矩”,容煜扶了起来,眼睛紧张的盯着秋水盈眸又道:“围场的事,本王听说了,伤得怎样。”
金钰退了两步,玉白面颊爬上的笑浅浅而出,“乱了气血,一日便调了过来,现在很好。”
容煜眼睛定落了她好气色上几瞬,走出门外,金钰清脆的声音夹着急切从身后分明的传来,“王爷且留步,钰儿有话没说干净。”
容煜住了脚下,金钰业已定在旁侧,“武场的暗力便是从高台上施下的,太子的身体亏,不会是他,也不会是左相,钰儿便猜了国师身上。”
金钰的推算真真的,容煜躺塌上眨睫忖思了会儿,想起金钰最后的叮嘱,“钰儿和纯弟合力起来,皆是难以抵挡,王爷血肉之身,好比豆腐碰在了石头上,切记要耐稳性子。”
第39章 镜湖不静
容煜在皇权生死中摸爬打滚这些年,性子不稳也磨平了,他回王府的一夜或笑或蹙眉不曾合过眼,待金乌出云,从封藏的匣子里捏出了一块不俗的玉牌,临出府好生交代了何德,“阿德把此物亲手交给钰儿。”
何德低头看了精细的鹰纹牌面,再翻过正面,龙飞凤舞的九字呆了他的一双眼,睁大的眼瞳望着容煜,“请王爷三思。”
容煜负起双手,“本王的王妃不能庸,钰儿的聪明,区区这些薄弱的势力,她能驾驭好!”
鹰牌可号集容煜暗在江湖上的重要势力,何德追着容煜的步子,“没有他们,王爷以后行事左右束缚,此外,金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容煜夜空般深邃的眼底让人抵不到边,回睨着何德认真道:“不管钰儿是什么,心也异不了”,换了口气,移动视线望着对面的琉璃屋檐,“阿德可曾看过钰儿害过人,害人之物又是谁,不用本王说,该有这种是非分辨的能力。”
何德嗓子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往上冒了冒,冒出另一袭话,“可王爷的王妃不能是她。”
容煜抬腿大步出府,缥缈的声音荡了回来,“本王的私事,无须阿德上心。”
何德抿了抿嘴唇,玉牌边边的光滑细润在手中摩挲,眼角渐渐抹上一丝邪气笑起来,哼着小调过了廊下,抛了正在走神的金钰。
金钰一颊陡痛,伸手揉了揉红了的皮面,目力对上殃人的牌子,拾了手心握住,鼓着气一喊,“这是谁扔的,谁这么不知规矩。”
打扫庭院的婢女停了片刻活计,齐望了金钰一眼,不“哧”声的扫净枯了的落叶,四散而去。
天上掉饼饵砸实了人,就该是金钰的,金钰看了空落的院子,理所当然的系了在腰带上,掐上李纯去悲秋,李纯吸了吸嘴里的胖嫩指头,黑眼珠“嚯”的睁圆,这个季节泛舟湖上,不冷不寒,还能滋润身子。
金钰与李纯一拍即合,两人便同时出去,同时消失在平整的东街,点开了船。
船儿贴了粼粼的波面轻移而下,金钰立在小船一端,系着发髻的丝带绕了发梢被微风吹开,秋水剪瞳扫了眼端着颗脑袋注视着湖里水草生动的李纯。
那藤样的水草摇了摇,探出头来,打着圈越拔越高,李纯嘴微不可见的对它动了动,转头与金钰朗朗道:“萋萋说,湖心底下适才死了个壮实的男人。”
“不是呀,是好些人都死在这,有的化作了堆白骨,有的新死不久,你们还是快些走罢”,萋萋柔绵的声音透着催促。
金钰弯着腰眨了吃惊的眼,“萋萋为何不走?”
萋萋的茎叶左转转右转转,漾出的水纹圈圈扩大,泛红的水旋即从深处冒泡的涌上来,“嘭”的声,白森森的头颅不歪不斜的落在金钰的双手上。
“啊—”
金钰惧怕的扔了老远,脚下疾掠而上,发了狠劲的移弋脚下,落回了九王府,李纯紧跟,足着地时晃了晃,抬脚跨过未闭的角门,“钰儿姐姐跑的忒快了。”
“好好的看秋色成了赏枯头,没得把人惊死”,金钰眼睛大大的,却空洞无神,掌心按了按鼻端,后觉触过死物,尖叫着跑回下榻的小院。
院中的婢女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茫然的望着王府主事的何德面无表情,怯怯的弯腰退下,何德眼皮颤了颤,金钰的惊声把王府上下都震动了,这是要整出啥幺蛾子。
“钰儿姐姐开开门”,李纯叉开的白皙手丫拍打着门咚咚的响,门里锐声厉气,“不便打开,纯弟下去歇息。”
李纯走得垂头丧气,失魂落魄,那扇门至天黑没打开过,待月牙爬上中天,门还是没开,何德得了下人的通报,使了玎玲去叫门。
玎玲依从吩咐,上前后唤而不应,无措的回望何德,何德转了僵直的脖子,些许是睡沉了,五雷轰不动,天色晓亮,饿饿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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