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觞微微喘着气,慢慢直起身,望着我的眼睛里,尽是说不出的痛楚。
我心里一痛,撇开头,暗恨自己好没志气,为何还要为他心痛!
我缓缓了情绪,尽量平静道:“裴觞,两日后你就上诛仙台了,我今日来是想与你算清楚。”
裴觞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道:“你要如何与我算清楚。”
我道:“七万年前,我为你抵挡天劫,助你成仙,因而魂飞魄散。一千多年来,你对我百般照顾,托人在我失去理智拔刺自残时劝阻我,开解我;为我炼制木炁养元丹,为我受伤闭关,虽然这些都是因为你的愧疚,但,也算偿还了当年我对你的恩情,所以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裴觞怔怔望着我,苦涩一笑,道:“愧疚、恩情……”
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但那笑却听得我心里异常发苦。
片刻后,他缓缓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我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却不看我,微微低下了头,轻轻道:“好。”
两行泪水流过他面颊,他说:“好。”
明明是他负了我,为何他的悲伤却逆流成河,淹没了我,让我透不过气,几乎窒息。
我强忍着想要汹涌而出的眼泪,用力攥了攥拳头,转身,决然而去……
我不想再伤一次了,就算刺儿头的生命力再顽强,又岂能经得住屡次三番地魂飞魄散……
出了仙牢,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汹涌而出。
正文 第六十二章:恩断义绝(二)
第六十二章:恩断义绝(二)
回到仙府时,小蓝正眼巴巴地朝外望着,一见我就想张口说话,想到我的命令又及时捂住了嘴巴。
我浑身无力,也不管他,靠在床上兀自流泪。
小蓝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坐在一旁望着我。
我看到他那样子,哭得越发汹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我只知道我是被人大力摇晃醒的。
睁开眼睛,就见小蓝对着我手舞足蹈,急慌慌地样子。
我坐起来道:“什么事,说。”
小蓝指指嘴巴。
我道:“命令解除。”
小蓝立马道:“刺儿头姐姐,裴觞哥哥马上就要跳诛仙台了,咱们去看看他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道:“我已经去看过他了,不必再去了。”
小蓝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道:“我与他已经恩断义绝……我知道他在天庭很照顾你,你想去送他的话就去吧,我准你出府!”
小孩子的情绪真是说来就来,竟然立时红了双眼,摇着我的手道:“姐姐,你与裴觞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恩断义绝?”
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说了你也不懂。”
小蓝哭道:“我不信,你们之前明明那么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信……”
我心中烦乱,抽出手臂道:“你要再不去的话,就来不及送他了!”
小蓝哭着道:“姐姐,裴觞哥哥对你那么好,他明明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裴觞哥哥跳了诛仙台,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他了,永远都见不着了,呜呜……”
小蓝哭着跑了,剩下我一人,静静地站在偌大的仙府里,耳边却不断回荡着小蓝的哭声。
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永远都见不着了……
已然恩断义绝,见不着不是更好吗?
一个负心之人,又有什么好见的呢!
我心里这样想着,人却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消失了。
可惜我终究晚了一步。
赶到诛仙台下的时候,他正好跳了下去。
我只看到了他修长的背影,月白的衣袍和飞扬起来的一头青丝!
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我不由自主飞上去伸手一拉,“哧”地一声,扯下他袍袖一角,那一角月白色的绸布上,绣着一朵花,浅绿色的瓣,嫩黄色的蕊,那是我。
我怔怔望着那花,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天地间空荡荡的,万物死寂,心头窒息。
……
好多日子了,我的心里总感觉空荡荡的没个着落,却又很憋闷,像被什么塞满了一样,窒息,难受。
很多个半夜醒来,我都忍不住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良久。
我想我必须做些什么来纾解一下,于是,我去了地狱。
我越过断崖,径直去了花魔红芙的红莲地狱。
走进满是火海的地狱深处,大朵大朵的红莲铺满了一地。
白菡就那样静静坐在其中,一身白衣,格外显眼。
我早已料到他会在红莲地狱,因此一点也不惊讶,走上前去,道了声:“师兄!”
白菡睁开眼睛,望着我道:“你来了。”
顿了顿又道:“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我讶道:“师兄知道我要找谁?”
白菡道:“你既叫我师兄,应当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我虽然不知道你当年具体经历了什么,但上次在凡间,看那琴魔对你的态度,可见你们之间恩怨不浅。”
我道:“师兄真是料事如神,但我与那女魔头之间没有恩,只有怨。”
白菡道:“恩与怨,爱与恨,有区别吗?不过都是六根染六尘,不得清净罢了。”
我无心与他谈论佛法,道:“既然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那我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师兄,你要一直在这里吗?”
白菡道:“他不出地狱,我不出地狱。”
我道:“既然师兄心意已决,那碧心告辞了。”
我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师兄,当年在回天谷,你百般不愿让我上天,可是因为认出了我?”
白菡道:“是,我第一眼便认出了你。”
我道:“那为何不愿让我上天?”
白菡道:“我以为,你的孽缘在天上,当时是我错了,既然是缘,又如何阻止得了。”
“孽缘……”我喃喃道。
我很想再问他,你指的孽缘可是裴觞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裴觞是我的孽缘的。
可心头骤然涌起的酸疼突然让我问不出口。裴觞这两个字像一把刀子一样在心头搅动,在嘴边徘徊,就是问不出口。
我攥紧拳头,强忍着情绪,面色有些青白。
白菡看了我一眼,淡漠的双眼中含着深深的悲悯,他道:“虽然阻止不了,但所幸已经了了,碧心,缘分既了,恩怨也了,该放下就放下吧!”
我心里的委屈顿时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干涸了好多日子的眼睛忍不住再次湿润,我强忍着,轻轻道:“多谢师兄。”
出了地狱,心里的憋闷似乎更严重了,我想发泄,却找不到发泄的途径。
就算是缘了了,恩也了了,但我与一个人的怨,始终还没了!
我御风在空中飞行,只觉苍穹无际,却没有一处地方能让我顺畅呼吸。
忽然,我眉间花神之印亮了一下,神识一动,感应到回天谷结界异常。
自从上次回天谷被袭之后,白菡就重新加固了结界,而且直接建立了与花神之印的联系,一旦结界有大的波动,就会立即被花神感应到。
我立即转了个方向,朝回天谷飞去。
到回天谷上空时,结界已经被打开一个缺口,外人已然闯入。
我感受着缺口处明显的来自地狱的气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心道:“来得正好!”
下一瞬,我便出现在了回天谷中,我的本体刺儿头旁边。
我成仙上天之后,同白菡一样,并没有将自己的本体带到天庭,而是养在原处。
一来,搬来搬去太过麻烦,我一向不喜欢麻烦。
二来,虽然备受排挤,但我依然把这里当家。我成仙之后,也经常随白菡下来,那些花精们看到我一如既往地对我戏弄嘲讽,从未拿我当过神仙,当然,也从未拿我当过外人。
几个修成了人形的花精护在我本体前,与闯入者对峙着,一见到我,立即行礼道:“拜见花神!”
行完礼,桃花精老实不客气地道:“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可护不住你的本体了,我说你在天上到底招惹了多少厉害的仇家,这才一千多年,都找上门两回了!还让不让我们过些安分日子了!”
我瞪了桃花精一眼,道:“数百年不见,你修为没长进也就罢了,怎么连脑子也没长进!”
转而看向前面的闯入者,接着道:“上回她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可还没上天呢!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她,这次的确是冲着我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都退下,接下来的事,本君自己解决!”
花精们一听我自称“本君”,知道是下了命令,便都回到各自本体中去了。
我看着面前的闯入者,冷笑道:“知道我找不到你,你便主动来找我,郝悦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地,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