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呆呆地傻样儿就知道肯定没听见,我心想要是我的灵魄冒出来跟他讲话,他会不会被吓晕过去?
幸亏那少年独自傻乎乎气了一会儿后,又冲我道:“不过,卜师伯说过,大千世界,能够相遇就是缘分,所以,我们还是有缘分的,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这还差不多!”我放下心来。
他背上竹筐,小心翼翼地将我捧着,沿着山路往回走。
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拨人,皆是道士打扮,穿着统一的服饰,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灵气波动,猜测此处应该是一个修道门派。
这几拨人都拿着长剑,见了少年有的不屑一顾,有的笑着打声招呼,打招呼的都叫少年为“傻师弟”。
“傻师弟,又送草药来了?”
“傻师弟,你手里捧的什么?样子那么怪!”
少年低头匆匆走过,并不答话,那模样显得更傻。
待他们嘻嘻哈哈嘲笑着走远了,少年边走边气呼呼道:“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傻师弟,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傻,我只是有的时候脑子犯糊涂。”
我微微诧异,抬头瞄了他一眼,这一眼倒让我看出了点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摸样英俊,眉眼灵秀,而且风骨精奇,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个傻子才对。但他的言行举止,却又实在像个傻子。
我在佛国数万年,虽然于自身境界上没什么长进,倒是学了不少佛门秘术,他这样的情状,倒像是魂魄异常的样子。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念动咒语,使那秘术暂开灵眼,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他的命魂与天冲灵慧二魄都有损伤,只是损伤并不大,于他身体性命无碍,只是障了他的智慧,所以让他看起来傻乎乎的。
我只是花灵,有魄无魂,所以很羡慕人家有魂,便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待我使完秘术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一处竹屋前,边进屋边道:“此处是后山我的住处,是卜师伯让我住在这里照看药圃的,卜师伯说,这里虽然灵气稀薄些,但对我的……对我的什么有利来着?哎呀,我怎么又忘了?”
那位“卜师伯”倒是心肠不错,此处地脉阴凉,竹林清幽,兼有淡淡药草香气,对他修养魂魄的确有益,只是光这样养着,只怕没个百八十年是养不好的。恐怕等养好的时候,他寿命也将尽了。
“你说,我是将你养在花盆里呢,还是把你种在药圃里?”他对着我嘀嘀咕咕。
“嗯,还是把我种在药圃里吧,我不喜欢被拘束。”我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可惜他听不到我的吩咐,又不明白我刺儿头一颗向往自由的心,还是找了个花盆,盛了土,将我栽了进去。
一边栽还一边道:“我还是将你养在盆里吧,你长得这么特别,一点也不像药草,万一被师兄们看到你,又要骂我了。”
我:“……”
从此,我便在这后山竹屋住了下来,虽然花盆有点挤,但好歹也算有了个扎根落脚之地。
那傻少年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对我自言自语,虽然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我还是得知了此地的不少事情。
原来此地果真是个修道门派所在,名为云雾山。
山中一个师祖掌门,四个大弟子,分别姓卜、是、郝、壬。
我表示对云雾山这位师祖掌门理解不了,收这样姓氏的四个徒弟,云雾山能有什么前途!
四大弟子座下各有数名或数十名内门弟子不等,除了内门弟子,云雾山还有数十名外门弟子,所谓外门弟子,说白了就是资质不够,只能替云雾山打杂的弟子。
其中,这少年便是专门打理药圃的外门弟子。
正文 第二章:前尘如烟(二)
第二章:前尘如烟(二)
他的那些内门师兄们,常来此地采药,每回来时,便少不了要对他嘲笑一番,常常惹得他气呼呼半天。
有一回,同几个男弟子一道,来了一位模样清秀可人的女弟子,这女弟子在门中似乎颇有地位,那几位男弟子对她讨好又巴结的。
那几人将要采的药草吩咐给了少年,便都坐在竹屋里休息闲聊。
男弟子甲率先开口道:“师兄,咱们几个要的草药都不一样,那傻小子能记得清吗?不会采错了吧!”
男弟子乙道:“放心吧师弟,错不了,我每回来都让他采,有时要好几种药,他倒是从未错过。”
丙道:“这倒是,我每次让他送过去的草药也没弄错过,有一次我还同时要了接骨草和血莽草,你们知道这两种草药极其相似,连我都经常弄错,但他却准确无误地送了过来。可见这师弟虽然傻点,做事倒是认真仔细。”
“嗛!”弟子丁不屑道:“我看他就是傻,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骂他他也不说,只会气呼呼的瞪着你。”
众人笑了一回。
那女弟子娇嗔道:“你们几个,一贯会偷懒,师伯师叔们明明是让你们亲自来采药,你们却常常使唤傻师弟,还让人家送过去。我告诉你们,卜师伯只是让他在此地照看药圃,可并未让他供你们驱使!”
甲道:“哎,说起这个,郝师妹,你知不知道这傻师弟当初是如何上山的?”
此言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纷纷问道:“是啊是啊,为什么卜师伯会带一个傻子上山,还让他看守药圃?”
那郝师妹故做惊讶道:“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么?”
丁道:“我们又不是卜师伯的弟子,怎么会知道,卜师伯座下那几个弟子跟卜师伯一样,一个个清高孤傲的,都不爱搭理人。”
乙道:“是啊师妹,你是郝师叔的女儿,你一定知道的吧!给我们说说呗!”
郝师妹道:“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吧,反正又不是什么秘密。这事要从十三年前说起。十三年前,卜师伯下山收妖,那妖却幻化成人形躲在山下酒肆之中,就是以前那个裴家酒肆,你们知道的吧?”
“裴家酒肆?知道知道,咱们以前下山,不是经常在那里买酒喝吗?”
“对对对,我记得那家卖的酒很好喝,比别处的都香。但不知为何,几年前突然关门了。”
郝师妹道:“你们可知,咱们这位傻师弟,就是那裴家酒肆的小主人!”
“什么?竟是这样?”
“哦,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曾听人说过,那裴老板有个傻儿子,整天呆在家里从不出门,原来竟是咱们的傻师弟,只是卜师伯为什么要带裴家这傻儿子上山呢?”
郝师妹道:“十三年前,卜师伯在裴家酒肆收妖时,那裴氏妇人恰好怀孕,挺着个大肚子,不小心被卜师伯剑气所伤,受了惊吓,不幸早产。那婴儿本来很正常,但在腹中为剑气所伤,又受了惊吓,出生时魂魄有些受损,所以才成了个傻子。卜师伯虽然最终收了那妖,但致使裴夫人早产,又惊伤了那婴儿魂魄,心中愧疚,便欲抱走那婴儿亲自抚养,收他为徒,但裴老板伤心他夫人难产而死,对卜师伯心存怨尤,不愿将那孩子交给卜师伯。”
甲道:“那傻师弟后来怎么又上山了呢?”
郝师妹道:“一年前,裴老板突然带着他那傻儿子来山下求见卜师伯,然后将傻师弟留下,自己回去了,听说他回去后便去世了。我猜,应该是那裴老板得了什么重病,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将儿子送到山上来。”
丙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卜师伯既然带他上了山,又作主收了他做我们云雾山的外门弟子,难道就没想办法治治他的傻病?”
郝师妹道:“谁说没想办法,难道你们不知,此地的山阴之气对魂魄有益?”
几个男弟子互望了两眼,心知肚明一样,都不说话。
只有丙嘿嘿笑道:“难怪卜师伯将他安排在此地看守药圃,原来是借助此地的阴气帮他将养魂魄,嘿嘿,只是这样将养着,不知这傻师弟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丁道:“我看啊,恐怕是好不了了,师妹你说是不是?
郝师妹道:“我也觉得很难。”顿了顿又道:“真是可惜了。”
甲道:“师妹,可惜什么?”
郝师妹道:“没什么。”
丁突然冷笑道:“师妹是不是觉得,可惜了那小子一副好相貌?”
郝师妹啐了他一口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岂是那么肤浅的人。”
“对对对,师妹不是肤浅的人,怎么会看上那个傻子!”其他人纷纷附和巴结,只有弟子丁嘿嘿冷笑。
我在一旁桌子上听着,越听越气,亏得我以前还觉得那“卜师伯”心肠不错,原来竟是他害得傻小子魂魄受损,还害得人家亲娘难产而死。既然傻小子因他变傻,他就应该想办法将人治好,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把人往此处一丢,不闻不问。
看这些弟子的神色,都知道这样将养着无甚大用,将他安排在此处,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