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桐县闹得沸沸扬扬的除了岳家那件不伦异案外,还另有一件不算太大的小案件。
却是有个小商贩,在县衙状告陈家的陈大仗势欺人,强买不成便将他打伤。
说来也怪,此事也已经是数月之前的旧案了,小贩本来惧怕陈大霸道,只忍气吞声,非但不敢上告,连半个子的赔偿都没有,不知为何竟旧事重提。
县衙当即行动,陆芳亲自带人查理此事,不出两天便找到几个目击证人。
案情很快理清之时,又有几个桐县百姓,曾跟陈大有过不合的前来告状。
却都是告陈大横行乡里,打伤良民等。这案子本是极小,并非涉及人命,又都是旧案,按理说不必提交府衙。
谁知府衙中派了人来询问,县令按照袁大人指使,罚没陈家大半家财,一笔分发给曾被他欺凌的苦主,一笔罚入官库。
阿弦第一时间便从高建口中得知此事,高建道:“陈三娘子先前还为了陈大的事儿往你家里走动,这两日必然也忙得很?”
阿弦摇头:“这几天她不曾去我家,更是半个字也没跟我提这件事儿,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高建也不明白,道:“我还怕她扰你,如此识相就好了。”忽然又偷笑道:“英俊叔无端端怎地去了她的酒馆?你可知道坊间都在传说什么?”
阿弦啐道:“那些脏耳朵的话不要说给我听。”
高建吐舌道:“也罢了,果然不堪入耳,只是你居然肯让英俊叔过去,倒是让我意外。”
阿弦心想:是他自个儿想去的,难道我要拦着他?
何况英俊的身子已经好转,大夫的意思,也是让他经常走动走动,不要只闷在家里,所以阿弦才肯放手。
后来听说府衙亲自过问,阿弦猜测其中诀窍,暗中询问袁恕己。
果然袁大人道:“那岳青虽然是因为目睹父亲跟妻子的苟且一怒而亡,但按照你所说的,他是因为头上有旧伤才如此,若先前不是被陈大打伤,这一次未必丢了性命。但如今的医学尚无法查验确定,竟无法直接定陈大的罪。”
但袁恕己是个极机变的人,陈大向来横行当地,这种霸道之人,有了一次,未必没有三次四次,因此他暗中叫人追查,果然又找出许多苦主,趁机就闹起来,终究法办了陈大。
袁恕己说罢,便笑道:“怎么,你还不谢恩。”
阿弦诧异:“谢什么恩?”
袁恕己道:“我这个法子,既惩治了真凶,又没伤你陈基哥哥的颜面,你该不该谢我?”
阿弦嘿嘿地笑了起来。
袁恕己见她笑的烂漫,便咳嗽了声道:“那夜你匆匆走了,实在可惜,没吃到吉安酒馆做的雪团子。”
阿弦道:“他们当真做了?”
袁恕己点头:“油腻腻的,难为你爱吃那种东西。”
阿弦瞪圆了眼:“哪里油腻?明明是香且嫩滑,入口即化。”
正说着,便见吴成进来,道:“大营的回复公文有了。”
袁恕己接了,立即拆开查看,脸色凝重,阿弦见他有公务料理,便悄悄退了出来。
仍是转往府库,那管理府库的差人已经跟她混熟,见她来到,也不必特意招呼,只让她自行入内,随意查看。
先前已经把沧城的卷册看完了,这两日阿弦正在检看招县的档册。
轻车熟路地往搁放卷档的书架而去,正要将上回没看完的那卷取下,目光转动,却见眼尾一片灰蒙蒙地。
阿弦起初心惊,以为又见了鬼魂,壮胆又瞥一眼,才知并不是,而的确像是不知哪里窜出了些灰尘,纷纷扬扬地洒落。
这府库虽然开着窗,但此刻无风,这尘起的十分怪异,阿弦不由走前几步,想看的更真切些。
她越走越近,那扬尘之态也更加清晰了,阿弦惊诧地发现,这灰尘并不是从架子上飘出的,而是从那厚厚地一叠档册之内!
阿弦按捺心跳,强行镇定,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把那扬尘的一册握住抽出。
就在她拿出这一卷档册之时,扬尘立刻停了!
阿弦又是惊疑又且好奇,垂头再看,——原来这是她看过的一卷沧城的档册。
她信手翻过册页,但只一动,书页便似风车儿般自行转了起来,刷拉拉……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
阿弦定睛看去,却见上面是有些眼熟的两个字:蒲瀛。
“这是上次看过的……这个人被匪贼杀死了……”阿弦喃喃一声,眼前的字却又飘忽移动起来,宛若每一点墨渍都是活的。
阿弦眯起双眼,墨渍飞舞凝聚,好似风沙扬起,让人逐渐无法忍受。
她正要后退,眼前却又出现上次那一场——马贼从风沙中赶出,为首一人手起刀落,将奔逃的“蒲瀛”杀死。
阿弦不知自己为什么又会看见这一幕,上次正看到这里,袁恕己来到,便从中打断。
可是现在,那些马贼杀了一人后,意犹未足,忽然指着前方某处,大声呼喝。
原来在前方,隐约又有一道身影,马贼们犹如苍蝇见血,纷纷赶了过去,有一人冲的最快,挥舞着手中兵器,追到那人身后,狞笑着用力斩落。
下一刻,刀锋奇异地回旋,马上那贼人连哼也来不及,颈间鲜血狂喷而出,于风沙中似下了一场血雨。
他瞪大双眼,满面不信,尸首如同木桩般直挺挺地从马上倒栽落地。
剩下的贼人见状,个个惊呆了,握着兵器在马上宛若泥雕木塑。
就在他们前方,伶仃立着一道土灰色颀长影子,风沙中,垂在双手间的镣铐依稀可见!
“彭”地一声,阿弦的背撞在书架上。
就在阿弦匆匆奔出府库之时,书房之中,袁恕己将公文放起来:“苏老将军亲自下令剿灭这帮马贼,可见其的确棘手,不可轻视。”
侍立旁边的吴成道:“只因他们常年在沧城之外的荒漠中,神出鬼没,就算派出官兵也难以追踪,所以难缠。只是大人,我忧心另一点。”
袁恕己问道:“让我猜猜,你觉着他们可能不只在荒漠中神出鬼没?”
吴成点头:“正是,大人新任之后,轰轰烈烈做了这许多事,我不信他们不会惊动,就算大股人马不敢入内,也定然会先派出探子前来查探。”
袁恕己扬扬手中公文,道:“可知老将军公文里已经提醒了我,叫严防密查,别叫人钻到自己的肚子里来还不知道。”
吴成皱眉道:“老将军既然也这般说,果然不可等闲视之。我即刻多调些人马,加紧城门盘查,严密搜捕,免得贼人作乱,不过……这些人狡诈非常,一时半会只怕难以追踪。”
袁恕己道:“倘若你是贼,要打探消息,会去什么地方?”
吴成被他一问,眼前一亮:“大人是指……”
袁恕己道:“刺探情报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闹市,闹市里最得应的地方便是酒家,而桐县的话,最热闹的酒家……”
吴成已然明白:“陈三娘子的吉安酒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老朱头给两个人做饭的时候,忽然给老朱想到一个非常威风的头衔,所以以后要喊老朱为——“养猪小能手”。
阿弦:我们家没有猪啊
英俊:是的,我作证
老朱头:宠爱的眼光看着以上两只
第57章
——吉安酒馆。
阿弦立在门口, 仰头打量着上方的这四个字。
酒客们不停地进进出出, 入内的时候还则罢了,出来之时, 却多半是面色浮红,脚步趔趄, 更有些人三三两两相扶相携,仍旧醉言呓语, 高论低声。
因英俊说已经接了酒馆的邀,这数日他也曾来过几回,多半是三娘子派马车去请。
每当这时候阿弦都会很不以为然,老朱头见她侧目撇嘴的,便道:“既然他有这个心,又有这个能为, 且让他去,虽然看着一两银子不少, 但若真的要算起我那根山参来, 就足足地干一百年的活儿也换不回来呢。”
阿弦回头瞪他。
老朱头道:“把你那眼珠子收收,这样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难道要一直跟大姑娘似的藏在家里头?你乐意人家还不乐意呢,只管让他翻腾去就是了。”
阿弦悻悻道:“那也不至于就跑到狐狸窝里去, 您没听外头说什么呢?”
因陈三娘子本就是个是非人,偏偏英俊的皮相生得又那样万中无一,这连日来桐县的风言风语可是如满街的柳絮,四处飘拂, 无处不在。
老朱头却毫不在意:“嘴长在他们身上,喜欢说什么说什么去,我倒是觉着那些嚼舌根儿的人没准儿是嫉妒着呢。”
阿弦问道:“咦,又嫉妒个什么?”
老朱头道:“若不是咱们英俊,哪里来那么风骚的老板娘上赶着要送银子?那些嚼舌的人双手捧着银子屁颠屁颠的过去讨好,人家还不肯搭理呢。”
阿弦听说的有趣,方“哈”地笑了声。
老朱头道:“何况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什么出淤泥而不染,英俊就是出狐狸窝而不沾……对了,他还得顺带薅一把狐狸毛呢。”
阿弦开了心,捂着嘴嗤嗤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