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行人少处,陈基才松开阿弦,俯身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这种关切的语气,跟方才那个公事公办的口吻判若两人。
阿弦愣愣地看他:“你……”
陈基道:“真的是周国公伤人?怎么是你在善后?以后若遇到此种情形,且记得不要傻傻地留在现场等人去捉!知道吗?”
阿弦听着他熟悉关怀的声音,不觉一阵鼻酸:“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陈基一怔:“傻子,我是在教你避祸,为了你好,你怎么不懂?周国公虽然势大,但有时候官府不得不做做表面文章以消民愤,如果真有闹得无法开脱的时候,你留在现场,岂不是就成了替罪羊了?明白了么?”
阿弦无法抗拒他满是关怀的眼神,点点头:“明白了。”
陈基松了口气:“行了,这件事我替你摆平,你先去吧……”
阿弦不动:就好像在桐县当公差的时候,遇上难办的事儿,陈基也会是这样的口吻——“这个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阿弦的眼圈跟鼻子都红了。
陈基眨了眨眼,忽地又问:“周国公……待你可好么?”
阿弦不答。陈基喃喃道:“我本来以为你会跟着崔大人,没想到……罢了,横竖你机灵些,既来之,则安之。”
说到这里,那几个禁军在叫陈基,陈基忙对阿弦道:“记得我的话,好好地……照料自己,听见了么?”
阿弦还没开口,陈基在她肩头一拍,转身去了。
阿弦站在街角,怔怔地看着陈基回到现场,他很有气势而肃然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众人频频点头,十分信服似的,然后陈基带人离去。
阿弦回到周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门上一打听,原来一刻钟前贺兰敏之才进门。
尚未进厅,就听见里头传出奇怪的声响,似有人在痛苦的呻吟。
阿弦想起在路上被敏之痛鞭的那些无辜之人,只当他又将怒气转到府中,当即叫道:“殿下!”
皱眉奔入厅中,才要喝止敏之的暴行,目光转动,却忽地看见十分奇怪的一幕。
敏之按着一个丫头,衣衫凌乱,正在做那种苟且之事。
阿弦正心中愠怒,不期然看见的是这样一幕,顿时觉着自己的双眼像是被什么弄瞎了。
偏偏贺兰敏之道:“叫我做什么?”
他问了一句,又按住那丫头,开始有条不紊地动作。
阿弦几乎无法相信,唇动了动,忙转身又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厅内又传出那丫头“惨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似的。
阿弦听不下去,正要先离开,廊下云绫走来,悄悄地对她招了招手。
阿弦只得走了过去:“姐姐叫我何事?”
云绫握住她的手,将她拉着走过廊下,来到廊亭之中方止步。
“你们方才出去,碰见什么了?”云绫问。
“没碰见什……”阿弦才要回答,略略停住,“之前从宫中出来,周国公脸色就不大好,在街头还打伤了人,后来……”
云绫问道:“你不必顾虑,只管说明,是遇见什么人了?”
阿弦道:“像是司卫少卿杨大人府上的。”
云绫微微一笑,似意料之中:“是杨小姐么?唉,我就知道一定跟她有关。”
阿弦不解。
云绫出了会儿神,对她笑笑:“你大概不知道主人跟杨家的关系?”
说罢弘农杨氏跟贺兰家的瓜葛,云绫道:“至于这位小姐,原本小的时候,我们主人是最疼她的,常常带着她一块儿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忽然生分起来,但主人虽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是有些放不下。”
阿弦想起之前在杨府的情形,迟疑道:“姐姐的意思是……是贺兰公子喜欢这位小姐么?”
云绫低声笑道:“之前主人不是已经领你去过一次了么?我就猜迟早都瞒不过你的。不错,主人的确是很喜欢杨尚小姐,只可惜……”
阿弦问道:“可惜什么?”
云绫叹道:“今日主人进宫是为了何事,你虽不知道,主人也没说,我却猜了个大概。”
举手遮在嘴角儿,云绫悄悄在阿弦耳畔道:“我听说,近来圣上圣后在给太子殿下择选太子妃……而杨小姐就是他们看中之人。”
阿弦诧异:“原来杨小姐就是准太子妃?”
云绫点头,有些惆怅之色,幽幽地说:“所以你该知道,为什么主人竟如此盛怒……几乎失控了。”
正说到这里,前方一阵叫嚷,云绫生恐有事,忙起身。
且说阿弦无意中知道了敏之居然还有这种“心事”,又念及方才厅内那场突如其来,仍想赶紧先出府罢了,她特意绕了翼廊,打算从侧门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阿弦说起桐县生活,书记问“那我呢”那段,莫名想起那个著名的广告,于是代入一下,大家请用那个语气来念出以下这段——
书记:我是你的什么?
阿弦:你是我的玄影啊~~
书记:啊~~我居然是一只狗~
阿弦:这样就很好养活啦!
(咳,以上小剧场纯属恶搞?)
第107章 头等大事
阿弦打算从侧门溜走, 正沿着翼廊潜行, 忽听有人叫道:“十八弟弟。”是个女声,低低悄悄地, 怕惊动人。
隔着中间儿的花树假山,对面廊下徐步走出一个女子, 乍看见这张娇丽的脸,阿弦先想到的就是那景城山庄的鬼嫁女, 眉目间略有相似。
虞氏极快转弯。
她来至阿弦身前:“听说你陪着公子一块儿进宫去了,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目光在阿弦的面上逡巡,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
阿弦道:“虞夫人好,公子大概有别的事,故而急急先回来了。”
虞氏听她称呼自己“虞夫人”,一笑低头:“我虽然名为公子的侍妾, 其实自从公子带我回来,便从未近过我的身儿。”
阿弦怔住, 一则为虞氏所说而略觉意外, 另外则是不知她为何忽然对自己说这些。
虞氏道:“公子收留我,多半是另有用意,其实并不是真心对我有兴趣的。”
阿弦只得“哦”了声:“原来如此。”
虞氏道:“我原本是许府的婢女,也是个死里逃生的人, 云绫姐姐说,既然公子留下了我,那就做些我分内的事,如今正帮着姐姐料理府中的事, 只也当自己是公子的婢女罢了。”
阿弦想起贺兰敏之行径种种,心里有些明白。
敏之当初带虞氏回府,也许是真的别有用意,比如是想从虞氏身上查明许敬宗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他故意宣称虞氏是自己的侍妾,这话却也可真可假。
虽然按照虞氏所说如今他尚未“色心大发”,可是按照他今日所作所为看来,如果有一日他忽然起了这念想,竟也不足为奇。
阿弦勉强说道:“云绫姐姐是很能干的人,姐姐跟着她,也能再学些东西,姐姐又聪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虞氏踌躇道:“其实,这国公府内,姬妾成群,美貌聪慧的婢女更是如云,公子其实并不缺我这一个……”
这话更是没头没脑。
阿弦正听着,虞氏忽地问道:“十八弟,听说你如今一个人住在平康坊?”
“是啊。”
虞氏道:“你这样年少,怎么就一个人了?”
阿弦心头一揪:“我……我的亲人都离我而去了。不过我还有玄影。”
虞氏目不转睛:“就是那条黑狗儿么?怎么我并没见到它?”
阿弦道:“它今儿并不跟着我,在别人身旁。”
虞氏问道:“我听说你极疼爱玄影,几乎形影不离的,又放心把它放在别人身旁?”
阿弦道:“这个人是可以放心的,是我的故旧上司。”
虞氏却极聪明,问道:“就是那位才上京的豳州刺史袁恕己袁大人么?我听公子跟太子殿下提起过他。”
阿弦本正想告辞,听虞氏说了这句,忙道:“怎么公子跟太子说过袁大人么?他们说什么了?”
虞氏思忖道:“是两天前的傍晚,云绫姐姐唤我相助侍宴,无意中听太子殿下说什么‘袁恕己独断专横,凶残成性,该狠狠惩戒不容轻放’之类。”
阿弦耳畔嗡地响起来:“还有呢?”
虞氏当然听出她口吻中的急切之意,惶然不安道:“我是在进门之前听见的,我们入内后,公子跟殿下就噤口不言了。后来说什么我却不知,实在对不住。”
阿弦忙道:“不妨事,多谢姐姐告诉我这个。姐姐若无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虞氏只得应承,又叮嘱说:“十八弟,你整天跟在公子身边倒还妥当,若是一个人的话,不要走到那些人少的地方去,许敬宗报复之心极强,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阿弦道了多谢,便转身急急地出门去了。
虞氏跟着走了几步,看阿弦身形消失,才转身往回。
才走到半路,就见云绫身边一个丫头来到:“虞夫人,十八弟呢?”
虞氏道:“他已经去了,何事?”
那小丫头满面惶恐:“云姐姐叫我来请他过去呢,是公子传话,我已经尽快赶来,怎么他仍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