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灵心觉不好,这个人越是急着要带走男孩,越显得此人心怀不轨。
那有什么办法不让男孩跟他走呢?自己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恐怕在他眼里,她还不如这个穿了他们家衣饰的侍卫,来到让人信任。
于小灵深深叹了口气,她没有立场,无力阻拦。
或许,这个人并无企图?
于小灵心里的纠结不下那男孩,可当她抬眼正瞧见那人偷偷地打量了一眼男孩纠结的神色,而后握紧的手轻轻一松时,她觉得,自己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这个人,明显心怀鬼胎。
“那……那好吧。”男孩终于迟疑着答应了。
于小灵在心里摇头。没办法了,只能用这最后一招了,她想。
指尖有一分不容错识的灼烧感传来,下一息,却又变得冰凉入骨。毕竟不是自己原来的肉身,她想。轻轻一弹,这股让她不适的灵力便如利箭般飞了出去。
一声闷哼响起,那虎背熊腰的侍卫扑通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此举惊呆了众人,冰荔连忙拉了于小灵向后退去,而那男孩也被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属下也不知……”那人明显疼得厉害了,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冷汗在他额头肆虐,不过一会儿便噼里啪啦砸了下啦。
男孩更吃一惊,颇有几分手足无措,道:“你到底怎么了?”
那侍卫还想逞强,说两句无事,哄了男孩离开,可膝盖的疼得让他张不开嘴,站起身都难,何谈离开?
这可如何是好?那傅平马上就要找过来了,自己在此处,两厢一对,岂不暴露?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意开口道:“属下无能,似是犯了旧伤,还是让刘顷来接少爷吧。属下先去了!”
他言罢,不等男孩挽留,解下腰上的刀,拄着离去了。
于小灵看着,倒也不再难为他,他这疼意仅仅只是疼而已,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受到怎样的反噬。
于小灵在心里叹了口气。犹记得从前在鱼身上的反噬,会头痛不已,或遭遇危险,却不知在人身上,是否加倍。
“大少爷!大少爷!”人群中有呼唤声传来。
男孩明显眼前一亮,扬起手呼喊道:“傅平!我在这儿!”
转眼一个着相同衣饰的男子跑了过来,瞧见男孩平平安安地站在台阶上,单膝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他:“少爷,您可把属下吓死了!您有没有出什么事?”
男孩眼睛亮亮的,连声说不,好似忽然响起了什么,突然拉起那傅平,去看他的脚:“你的脚如何了?”
“属下的脚?”傅平一脸疑惑,完全不懂男孩在说什么,道:“脚没事啊?”
“没事?方才的人怎么说你脚伤了,让他来接我?”
男孩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而傅平听了他的话,也失了神,也许差一点,他就见不到少爷了。
主仆二人兀自震惊,于小灵却早已拉着冰荔离开了。
“姑娘?您看方才多吓人,那家的少爷差点被拐了去!姑娘可千万不能离了奴婢乱跑!”冰荔的手有些凉,还出了冷汗。
半夏也跟着附和:“正是,正是,咱们赶紧回了雅间去吧,二爷等着呢。”
于小灵知他二人被吓得不轻,不过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之前还有两个惦记这位少爷的贼人呢。
若非是她于小灵,这位大少爷如今去向哪里,可就难说了。
所以说,上苍有眼,我于小灵可是救了人的,反噬什么的,还是轻一些吧,轻一些吧。
回到雅间,于小灵拿了根糖水牛献给了于清杨,于清杨自然不要,于小灵又顺势给了于霁,而后又让冰荔再送上一只与于小霏,自己便坐在于清杨一旁的小杌子上,边吃糖人,边听人说话。
于秉祖看了她一眼,见她乖巧不惹事,也不去管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霁儿也有七岁了,跟着窦先生也读了两年的书。窦先生学问不错,可霁儿越发大了,不好再如此闭门读书,还得去与同龄人一道学习才是。”
他说这看了眼于清杨,又道:“彭氏的族学甚好,学生也多。细论起来,咱们也算得上彭氏的姻亲。先前你岳父就曾提及此事,我觉得甚好,又怕霁儿届时跟不上趟,让窦先生给他再好好补上半年,因而商量了九月入学,你觉得如何?”
于清杨连声说好,并无异议。
于小灵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继续吃着糖人。
于秉祖也点了头:“那便这样定了。不过窦先生那里,我也不准备辞了他去,已是说好让他再给姑娘们启蒙授课。霏儿六岁了,已是不小了,该学的规矩也该学起来了,不能放任自流。今秋便去思炳堂吧。”
思炳堂便是于家专门辟了让窦先生教书的地方。
于秉祖声音低沉,透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八成是又想起于小霏犯下的错事了,因而旁人都不敢接话,又听他道:“本也想让灵儿跟着一起,可惜她伤了脑袋,好些事不记得了,那便罢了,明岁秋日再启蒙也不迟。”
于小灵听着一个激灵,原来她这跟着程氏日日玩乐的日子并不多了,眼看着,也要背起书包上学堂了。
倒是自有一番复杂情绪在里头,不过于小灵并未来得及细细理会,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于清杨身上……
☆、第二十二章 清风露
于小灵是被众人的呼喊声,给喊醒的。她睁开眼睛,正看到众人焦灼的眉眼。
“灵儿,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快跟爹爹说说?”于清杨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见女儿醒了,又惊又喜,连忙问道。
于小灵眼睛轱辘转了个圈,才发现自己还在那驰风楼的雅间里,并未转移。
“看样昏过去的时候并不长。”
于小灵在心里琢磨道。
“爹爹,我没事了,就是有点头疼。”于小灵如实的说,不过她猜测,这大概是屡试不爽的反噬了吧。
“使人去订几间房,今日先别回去了。再去看看大夫请来没有?”于秉祖沉声道。
如果是方才于秉祖低沉的声音,还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的话,如今的低沉却流淌出祖父的担忧与慈爱。
于小灵忽然觉得这个于家当真不错,这才是凡人之间真挚的情感。
大夫还没来,她的头却疼得更厉害了。她知道,大夫大概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就像太医也解释不了,她转世那七日为何浑身疼痛一样。
说白了,凡间的大夫诊断的是肉身,而她疼痛的却是灵魂。
这就是上天的反噬,毫不犹豫地捏住了赤裸裸的魂魄,让人无从招架。
因而于小灵头痛欲裂,却未告诉任何一个人,她只说,有一点头疼罢了。
大夫来了又走了,果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外间锣鼓喧天,雅间里的人却愁眉不展。
于小灵觉得过意不去,可她委实装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只好任由于清杨抱着她去了客栈。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头西落了,抬眼看见冰荔在轻手轻脚地收拾几个瓷药瓶,想开口喊她一句,又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还是霍霍地疼。
好在冰荔很快就发现了她,连忙端了温水来喂她喝。
于小灵浅浅地啄了两口,闻见冰荔手上似有若无的药味,想起了一件事,道:“冰荔姐姐可带了青潭法师送我的药瓶?”
冰荔听了先是一愣,后又忽的眼睛放光:“法师送了姑娘两种药,一共六瓶,奴婢一样捡了一瓶带来了。”
于小灵露了笑脸,道:“姐姐拿来我瞧瞧。”
青潭给她的药,一个名曰归安丸,是镇定魂魄的作用。另一个名曰清风露,于小灵记得,这是个好东西。
话说那一年,青潭还不过十二三岁罢了。她与青潭说,她要与他比一比,看是她从暗流中到莲石湖畔快,还是青潭从山上下山快。
其实她当时不过是想诓他下山罢了,不然以他对佛经的专注,她怕他会变成了瞎子。
青潭笑着点头应了,趁着他师父泷松法师出游的那几日,捡了一天清晨开始比试。
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待到日暮苍山远,也没在莲石湖畔看到青潭的人影。
而当她跃上溪流,一路逆流而上的时候,却在半山腰见发现了摔在石头上昏迷不醒的青潭。
她只庆幸青潭是顺着一条溪流下山的,不然她可如何能发现他呢。
苦苦喊他,不见苏醒,她熬不住心里的焦灼,朝他施了灵力……
反噬屡试不爽,或许是朝着青潭施的灵力太多了,她居然头痛半月不止。
彼时,青潭每日起早贪黑,翻遍药典医书,可试了百种方法都治不了她的头痛。
直到有一天,他拿了一瓶透着薄荷般清凉气味的瓷药瓶过来了,她以为都是些无用功,可当他把那整整一瓶草绿色的药水倒进青缸里时,那头痛却一点一点缓解了。
虽不能去,却缓了大半。青潭看到案上摆了一本与道家论道时读的真经——《太清风露经》,便把这药唤作了清风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