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无话可说,原来只是害怕被连累。
“所以,你们逼走了秦太太?”
老秦说,他老婆常年在外巡回演出,难道只是有家不能回?
“秦太太已经死了,”镇长低沉着声音,像是在播报新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死了好多年了。”
老秦说了谎。
是他故意为之,还是从未看清现实?
“怎么死的?”宁夏坐起身,背脊挺得笔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紧张。
或许是因为秦太太那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吧。
镇长面无表情,“自杀。”
宁夏却不信,秦太太身怀有孕怎会自杀?
同为母亲,这一点宁夏深有体会,不管怎么样,为了孩子她也会坚强地活下去。
镇长突然笑了,“她本来就该死,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难道还想让整个桃花镇给她陪葬吗?只是可怜了秦大哥,用情太深,事到如今还没有走出来。”
她说到“秦大哥”的时候,脸色变得温柔。
宁夏在心里猜想,镇长对老秦怕是存有特殊感情吧?
送走镇长,宁夏坐回靠椅,想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梦境继续。
她又看到了秦太太。
镇上的桃花尽数盛放,秦太太的肚子也大了,圆鼓鼓的,他们说是儿子。
可因为她之前嫁了天葬师和大巫师,他们对她都有所忌惮。
准确来说,是避而远之。
秦太太挺着肚子到街上去散步,镇民看见了,纷纷避让,装作没看见,可等她经过时,却又开始嚼口舌:
“不守妇道,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等孩子生下来,桃花镇怕是要遭天谴咯。”
“最毒妇人心呀,我们好心好意收留她,不知回报就算了,还想拉我们陪葬!”
“‘鬼妆节’马上就到了,多一具尸体也挺好的不是?”
“你想杀了她?镇长怕是不会同意吧。”
“怎么说话呢?明明是她想杀了我们,就算是动手,我也只是正当防卫。至于镇长嘛,你还看不出来,早就看上老秦了。”
……
后面的话越发的不堪入耳。
幸好秦太太走远了听不见。
宁夏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镇头的桃花树底下。
秦太太坐在长椅上,抬手抚着自己的肚子,望着头顶盛放的桃花,笑了。
很有母爱的笑脸。
特别好看,和温柔。
夕阳西下的时候,秦太太起身往回走,在河边洗衣服的男人们见了她,忽地热情起来。
“秦太太,你还好吗?”
“可怜呀,真的可怜,好生生的孩子,哎~”
“你也别太难过,先好好养身体,你们还年轻,很快还会怀上的。”
……
秦太太的脸色越来越白,捂住耳朵,脚下踉跄地跑开了。
宁夏停下来,听男人们继续说。
“这个消息属实吗?她怀的真是死胎?”
“管它是真是假,她那么恶毒,就算是假消息,吓唬吓唬她也不错。”
“也是,谁叫她抢了别人的男人。”
……
抢了别人的男人?
宁夏不明白了。
老秦是别人的男人?
等宁夏追上秦太太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街上。
周遭围了很多人,却没有一人上前救助。
“她怎么了?该不会被吓死了吧?”
“她这种女人,吓死了才好,活下来只会连累桃花镇。”
“马上就‘鬼妆节’了,回家做新衣服咯。”
“我帮她做一件新衣服好了。”
“你心真好。”
……
围观镇民离开,街上人来人往,却依旧没人正眼看秦太太一眼。
他们,心真好。
老秦找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他抱起秦太太的手微微发抖。
“大哥,我饿了,想回家。”秦太太抓住他的手臂。
“好,我们马上回家。”他忍了下来。
等两人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
宁夏看见了镇长,这个时候的她还不是个老太婆,三十岁左右,一脸的精明和干练。
镇民看见她,都很有礼貌,点头问好。
有人问她,“镇长,那个女人真的怀了死胎?”
宁夏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消息是镇长散播出来的。
镇长笑了笑,反问道:“这个重要吗?”
“不重要,一点儿都不重要。”
宁夏想起洗衣服男人的话:秦太太抢了别人的男人?
这个别人就是镇长吧。
但事实却是镇长想抢别人的男人。
戈培尔说: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秦太太怀的是死胎这个谎言,被镇民重复了一千遍给她听。
到最后,虽然没成真理,但秦太太却信了。
抚着自己的肚子,无声地落泪。
老秦问她出什么事了?
她却一字不提,转而进了房间,将房门反锁。
“秦大哥,我累了。”
“嗯,你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炖鸡汤。”
“好,谢谢秦大哥。”
听到这儿,宁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秦太太是要自杀?!
她冲过去想要将老秦推进房间,但结果却不如人意——
老秦没进去,她倒是穿门而入。
看见秦太太在房梁上拴了根绳子。
她换上自己出嫁时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梳头,戴上繁杂的头饰,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喃喃,“老天爷,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孩子?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对不起,我是阿宁(二更)
宁夏看着秦太太上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应该很疼吧。
应该很不舍。
要不然她的眼角不会流下眼泪。
老秦担心秦太太,在门口守了一整夜。
他心疼她。
不敢随意闯入。
两人不过相隔一道门,却隔了一条黄泉路。
等他踹开房门,看见吊在房梁上的秦太太的时候,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死死地抱着她的双脚。
眼睛紧闭,无声呜咽。
他紧握拳头的双手,瑟瑟发抖。
是怨,是悔,更是恨。
宁夏从梦中醒来,眼角都湿了。
守在旁边的阎赤,抬手给她擦拭眼泪,小心谨慎。
“又做噩梦了?”
宁夏定定地看着他,“不是我的噩梦。”
她抓住阎赤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有安全感。
微微抬眼,对上阎赤的眼睛,笑着,牵出两枚浅浅的梨涡,轻轻地唤了声:“赤。”
阎赤顿了顿,认识这么久,她总是大王大王地唤他,显得很疏离。
赤。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唤他。
他喜欢。
简单,而亲密。
忍不住地笑了。
嘴角微微扬起,形成好看的弧线。
“其实……”宁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终于说出了口,“其实我不是银夕公主。”
秦太太的死让她想通了一个道理,有些事,你现在不做一定会后悔,等到那时,就算你有通天本事也无法挽回。
阎赤嘴角的弧线更深了,抬手给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我知道。”
宁夏吃惊,“你知道?”愣了愣,接着问,“你怎会知道?”
阎赤道:“你身上有彼岸花的味道,银夕公主没有。你唤我大王,银夕公主从来都唤我冰坨子。你唤二郎神清源妙道真君,银夕公主唤他小羊羊,而且三句话不离他……”他一点一点地逼近她,直至高挺的鼻子抵上她的鼻尖,“这些够吗?”
温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脸上。
颊上浮出两朵红晕。
宁夏佯装生气,坚贞地别过脸,“哼,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揭穿我?害得我装得好辛苦。”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好的,为啥说话要带着娇嗔?
真是矫揉造作。
阎赤精准无误地攫过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凑过去含住她的唇瓣,“我喜欢,也很高兴。”
高兴你是阿宁。
不管什么样的阿宁,我都喜欢。
宁夏反手抱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回应。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她又做了个梦。
小宝从二楼下来,就看到院子里如此温馨的一幕,顿时笑开了花。
双手捂眼,透过指缝偷看。
阎赤松开宁夏,顺手给她擦了擦唇瓣。
“小宝过来。”他招了招手。
小宝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星星眼地看着两人,“阿宁和爹地真是配一脸耶。”
宁夏点头,抱起小宝放到自己的腿上,温柔地问道:“你喜欢叔叔吗?”
这个叔叔当你的爹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