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种人,根本没活路啊。”
“对对对,丢了这份工作的话,他就活不下去了吧?”
“呵,这样看来,公司也够仁慈。啊,还有我们这些经常要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同事,也算得上是中国好同事了吧?”
两个中年男同事和那名女文员凑在一起,把犯错的年轻男子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肆无忌惮当着他的面嘲讽。
年轻男子始终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牙齿咬得发出“滋滋滋”声,他确实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总是闯祸和惹麻烦,但是他们凭什么这样批判自己?
他们所说的这些话,就像说着: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社会资源,还不如去死!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呢?
没活路,被逼入死路和绝境,是一种如何绝望的心情,就让他们也好好品尝一下吧。
那个声音像一把刀子,仿佛一下下割在付俊兴的身体上,他觉得浑身灼痛得快要焚烧起来了,他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脏来好好抓一抓痒。
杀掉他们吧,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才能从那片地狱中解脱。
付俊兴一下班就躲进房间里,摘下眼镜,取出一片棉布,慢慢讲镜片擦拭干净,打开黑色小笔记本,用力地在上面写上这些每天谴责他、欺负他、歧视他的人。
付俊兴写完几个名字之后,重新戴上眼镜,合上那本小本子,塞进抽屉最底层隐蔽处,舒展口气:这样就算是把你们都杀掉了!
每一天,付俊兴都用这样的方式在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要怎么做,才能真正举起刀,杀死那些人呢?
生性胆怯懦弱的付俊兴,觉得自己无法理解那些杀人犯,要把刀子扎进别人身体里,甚至用斧头砍掉别人的头,怎么可能做得到?换成他,绝对双手颤抖个不停,刀子和斧头都拿不住,更别说制服别人,杀掉别人。
“小俊,今天工作还顺利吧?”母亲一边给付俊兴夹菜,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
付俊兴埋头扒饭,急急忙忙把母亲夹的菜吃掉,就起身,冲母亲笑了笑:“妈,我今晚会晚点回来,你自己锁好门,早点休息。”
“小俊,你最近常常晚上出门到很晚回来,是去约会吗?如果是的话,应该跟妈说,妈会替你开心的,你也这个年纪了,早该谈女朋友。”母亲拉住付俊兴的手,眼中满是关怀。
付俊兴摇摇头,腼腆一笑:“没,朋友介绍了一份好活,晚上兼差,多赚点钱,您的手术就可以做了。”
“傻孩子,都怪妈的身体不好,连累了你。”
母亲眼眶红了,付俊兴急忙递上纸巾,又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为她顺气,劝道:“爸死了之后,您一个人辛苦打工养大我,供我念大学,可惜我不争气,老是做不好工作,没办法加薪,还要被扣钱。”
付俊兴出门之前,拿起沙发上的背包时,又瞟了一眼电视上正在播报的新闻。
傍晚时分,到小树林里准备野炊活动的几个年轻人,发现了一宗砍头命案的杀人现场。
死者只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应酬之后跟同事们分头走,半夜三更,没舍得打个出租车,打算走回家去,家人一直没有等到他回去。
小树林在他回家的相反方向,警方根据道路安全监控系统拍到的片段,推测这名被害者是被“顺风车”带走的。
“妈,那我先走了,您不要一个人外出,知道吗?最近临近年底,外头不太安全,很多小偷小贼。”付俊兴心里堵得慌,总觉得这种变态的杀人魔,随时都会出现在每一个普通人面前,残酷地杀掉任何一个跟他毫无关联的人。
“你是,钟静夜吧?”付俊兴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
付俊兴没有对母亲说谎,他找了一份超市的夜班兼差,因为夜晚这个时间段不受欢迎,他愿意每天晚上都担任这个时间段的打工,其他兼差的人都很感谢他。
在这里,付俊兴找到了一种在公司上班得不到的尊重,他感觉到自己被需要,觉得很充实。
相比白天的工作,他更喜欢这份兼差,哪怕每天晚上都不能早早入睡,睡眠时间少的只剩下几个小时。
“你是钟静夜吧?”整理货物的时候,付俊兴发现货架对面的男人是曾经一起打工的静夜。
“啊,我是,你是?”静夜为难地打量着没什么特色的付俊兴,努力在脑海里搜索这张脸。
付俊兴长得也不差,就是不好不坏的中等身材中等容貌,连性格也没办法给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
静夜能够推测他是自己以往某个打工兼差的同事,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哈哈,也是,都多久没见了,你怎么会记得我。”付俊兴抓了抓头发,有些难为情,自己解释道,“那是我第一次打工,在医院当清理员,不过我只做了几天——”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药水和血腥的气味,有时候还要负责清理掉一些病人身体里面切割出来的肿瘤、坏掉的器脏,付俊兴没办法平心静气去做那些事情,总觉得心神不宁,打工回家之后,夜夜噩梦,便辞去了那份兼差。
“我记起来了,你说过,去医院兼差,顺便可以了解一下关于你母亲手术的事情。你的母亲,现在身体如何?”静夜想起这个男人,是因为想到了他的孝心,大概这就是付俊兴给他留下的最深印象,关于母亲的事情,付俊兴说得最多。
“静夜!我要买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白月推着购物车,里面装满了东西,她手指还一直指着货架上这个那个,发现静夜跟一名便利店店员聊着天,便好奇地凑过来,“认识的人?”
“啊,你,你女朋友?哈哈,真可爱。”付俊兴的表情和眼神,都写满了羡慕。
静夜摇摇头:“不是,我也还没有女朋友。”
白月瞪一眼静夜,但是她明白静夜的善意,所以也没有坚持反驳,只是亲昵地挽住静夜的手臂,笑道:“对啊,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啦,只是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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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没想到,静夜还有打工时代的小伙伴呢。”白月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在小区地砖上玩着跳房子。
“是啊,比你厚道多了的小伙伴,每次打工的重活儿,他都抢着做,哪像你!”静夜气呼呼地展示双手提着的两大袋东西,里面装满了白月要吃的各种东西,付钱的是自己,提东西的也是自己。
“不过,说起来,他身上的气息有点奇怪。”白月故意假装没听到静夜的抱怨,停下脚步,回头说了一句,又开始跳起来。
静夜提着两大袋东西,还要咬紧牙关追赶上去,追问:“喂,不要说这种让人好奇的话,然后又不接着说清楚啊!你看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付俊兴身上,既没有死亡预兆影像,也没有死亡残留影像,他看起来也不像行尸或者活死人,白月究竟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白月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皎洁的明月,皱了下眉:“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一个除灵师,付俊兴现在身上还没有跟阴灵扯上关系的迹象,只是第六感察觉到了环绕在他身边的气息有点奇怪,也许是染到了别人的气息吧。”
“那就好。要是扯上了关系,就大事不妙了!”静夜松了口气,缓缓说道,“虽然我们也算不上朋友,他辞去医院的兼差打工后,我们没有联系过,毕竟我连他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干嘛非要说的那么人情淡薄,听着真让人寂寞,啊,突然觉得夜风都变冷了,还是回家吃零食吧!”白月拍了拍手,径直走过来,力大无穷地提起两大袋美食,大步往他们住的那栋楼走去。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那么淡薄吗?
一面之缘或短暂的相处,或仅仅是共事的关系,一旦彼此之间的相处时间没有了,一旦拉开了距离,一旦牵系彼此的利益关系消失,人跟人之间的联系就会慢慢疏远,渐渐切断了彼此的联系。
“但是,偶尔我都会想起他说过的,关于他母亲的事情,即使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也不太记得他的长相。”静夜一身轻松,也不急着往家里赶去放下那两大袋东西了,站在小区凉亭附近,说起付俊兴母亲的事情。
付俊兴的母亲得了心脏病,一定要做手术,否则不能乘坐飞机,不能出远门,不能爬山,付俊兴说,他母亲很喜欢看旅游介绍的节目,经常感慨,能去那些地方走走该多好。
付俊兴的工作薪水不高,还经常被扣钱,为了保住饭碗,任何不公平的对待他都默默承受下来,为了给母亲的手术费凑钱,他每天晚上都打工兼差。
“哦哦哦,我明白了,听付俊兴说起他母亲的事情,让你想起自己的妈妈,是吧?”白月竟然坐在凉亭里,直接拆开了薯片开始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也许是吧。”静夜叹了口气,索性也坐到了凉亭的石头椅子上面,拆开另一包薯片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