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说着,我们已经到牢房的中央,这里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你去把卷宗摆好,将朱砂墨和笔准备好。”凤青轶突然对我道。
我立刻转向另一边的桌子,摆弄着卷宗。他支开我后,才伸手去揭盖着尸体的白布:“这几天他们的牢房可有什么异常?”
“这……”牢头细思一下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的夫人一直哭,卫严也没什么精神。但是昨天晚上就没听到哭声,大家都以为她是哭累了,现在看来是那时候就已经出事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不自觉的翻出卫严和他夫人的卷宗。偷换豢龙氏血脉,死罪,和荆娘一样。可是,连自己的孩子都狠得下心杀掉的人怎么会陷入这样的状况?
心里的疑团滚雪球一样越裹越大,再找到二嫂的卷宗仔细看了一下内容。
卷宗用很长的篇幅来罗列罪状——什么帮助叛贼卫严掩护他儿子祁灵宇潜伏在祁家欲图谋逆篡位,犯下株连九族之罪,她本人,行绞刑;承轩、琉璃是罪犯血亲,按株连之罪亦是死罪,行绞刑……
他怎么敢!祁牧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我死死咬着唇瓣控制自己不发出怒吼,直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溢满唇齿,才不自觉松了一些牙关。
视线在犯人中寻睃,却没找到她们的身影。找了几遍,我才條地反应过来,她们应该在死牢中。
此时,凤青轶也处理好了卫严夫妇的事。他过来拿了卷宗,开始核对罪犯。我捧着朱砂墨的砚台跟在他身边,一个牢房接一个牢房的走起来。
我赫然发现关在死牢的人里面竟不乏年幼的孩子!当初我写卷宗的时候,可是只针对犯罪的那个人啊!愤怒之后,我自嘲的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城主了。
曾经的那个脾气乖张却胆小的祁牧为了铲除异己不留后患,竟弃法典于不顾,这样的处刑必将成为下一次动摇祁家统治根基的诱因。
没有谁愿意臣服于随意践踏和结束他人性命的暴君!祁牧他为了豢龙氏的权威,已经疯了吗?
正想着,前面的牢门被层层打开。立时,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的身侧还躺着两个没什么精神的小家伙。我心下一颤,二嫂!
“咳!墨汁!”凤青轶猛地出声,我慌忙停下脚步,颤抖着双手将砚台递过去。好险,要不是他突然阻止,只怕我现在已经扑过去了!
凤青轶念着卷宗,我却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剩下一眼汪洋的水光。我忍着眼泪,心里阵阵紧缩,他们竟然对她用了刑!
“罪妇唐婉是何时关进来的?为何本官不知?”凤青轶冷声询问。
牢头立刻从我们身后走出来道:“公审第二天送来的,是城主的护卫亲自押送。卑职按照惯例审了一遍,岂料这妇人嘴太硬,怎么用刑都不肯说。还是拿了孩子她才嘴软……”
我听着牢头的话,心底的怒意不可抑制的喷薄出来,指甲在砚台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就在我快忍不住一砚台砸过去的时候,凤青轶忽地出手了!“啪!”的一声脆响,牢头被他一巴掌甩的半边脸都肿起来。牢头一脸懵然的捂着脸看他,岂料他又猛地补上一脚直接将他踹到对面的墙上,然后噗地落地,嘴角溢出血丝来。
“谁给你的权力私审罪犯的?你走的是哪里的流程?说!”他大吼一声,立时把孩子都吓得哭出来。
我立刻放下砚台去看孩子,二嫂咬牙将我推开:“滚!别碰我的孩子,你们这群畜生!”我跌坐在一边,垂着头,艰涩苦楚。
牢头缓缓爬起来,俯身跪着:“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知错……卑职这就让人找医士来为罪妇诊治。诊金由卑职的俸禄里扣,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卑职,卑职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尚不足月的孩儿……”
“够了!”凤青轶冷声喝断他的话,“下不为例!”牢头踉跄起身出去,终于牢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和两个孩子。我看了一眼凤青轶,他鼓励似的点头,然后转身看着外面顺便将门拉上一半,正好挡住我们。
我拉开袖子,将手腕上的龙哨露出来。扳指被祁灵燕抢走了,我只剩这个。然而,在二嫂快要看到龙哨的时候,我條地拉回袖子隐了龙哨。
我想救她们母子但不能让二嫂知道,她身为母亲救子心切,若是露出一丝我的消息,我就没机会救她们了……
整理了一下难过的心情,我咬牙重新端起砚台规矩站好。一小会儿后,牢头肿着脸回来说已经遣人去请医士,他要带我们去下一间牢房。
凤青轶看了我好几眼,对视的时候我读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和担忧。我回给他一个笑容,表示自己还撑得住,核对了一半的犯人时,医士到了。
他检查完毕,说大人外伤内伤都很严重,两个小孩子也发着烧,几人都很危险。
我着急的看着凤青轶,他瞥了一眼牢头:“好好照看他们,别再行刑前出现诸如“卫严夫妇死亡”之类的意外。否则,本官不敢保证你还会不会保住这个位置,或者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卑职谨记!”牢头捂着发肿的脸冷汗涔涔。凤青轶让医士为其他伤势严重的冤罪犯人也做了诊治,再叮嘱了牢头一番之后才继续核对。
回公卿府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
☆、第151章 灭了你
整个核对的过程都令人触目惊心,不少卷宗都是后加进来的。我从未想到这件事会造成如此的后果,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
祁牧的心里住着恶鬼吗?卫靖远就看不见这一切?还是,这本就是他希望的?
我坐在马车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凤青轶安静的坐在对面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我终于支撑不住趴在自己的双膝上:“我是不是做错了?”说着,喉间像是塞了块寒冰一样难受。
凤青轶伸手抚着我的头:“你做的很好,虽然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但你还是用最快的速度阻止了可能发生的更坏的事情。将那些为祸百姓的家伙绳之以法,你何错之有?”
“可还是让祁牧钻了空子,牵连了许多无辜的人……”我攥紧龙哨,心情凄凉。
凤青轶的手猛然顿住,片刻之后又动起来,一下一下的抚着我的头发:“等一下朝会的时候,我会把卷宗带过去尽量争取让无辜的人延缓行刑,然后再想办法。会有办法的。这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我没说话,埋头想着凤青轶提出这些的后果。以祁牧的脾气,只怕他会将凤青轶禁足,再加上他对权势的敏感心态,有可能他会认为凤青轶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到时候,只怕凤青轶也会成为罪犯中的一员。而我却空顶着公主的头衔,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担心自己知道卷轴的秘密随时被杀,唉!
卷轴的秘密是我的死穴……死穴……这么宝贝的东西竟然是小娘我的死穴啊摔!
纠结一阵,我猛地抬头直直看着凤青轶的眼睛道:“凤公子,朝会的时候你不能提这件事。祁牧他会连你一起抓的!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只能赌这一把。若是等一下局势不利,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在卧龙谷没有背景和牵连,祁牧不会舍得毁了我这颗关系简单的棋子的。”他打断我,不容反驳。
知道劝不动,我索性咬唇不语,心底却因为他的这句话炸出火花。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我知道的这个足以丧命的秘密,是不是也可以变成我的棋子?
一阵苦思之后,我终于在换上衣服跟随凤青轶去朝会的路上想通了一切。并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逼宫!
没错,一个人的逼宫!小娘我就是这么张狂!呃,这做法怎么有点像卫狐狸?这个莫名的想法刚冒出来,心脏又开始缩紧。我使劲甩甩脑袋,随着凤青轶走进宫城。
我扫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宫门,眉梢轻挑:小娘我又回来了,想见我、或是不想见我的祁牧,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等一下你自己机灵点,我若出事,别回公卿府。去……去卫靖远的身边吧,我觉得他那天的话不像是假的。”凤青轶突然偏过头来涩涩的说。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他说的话不是假的?”凤公子,你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好伐……哭!
“凭男人对男人的直觉。”凤青轶抛下一句丝毫不像他的风格的话之后,抱着卷宗大步流星的走向龙首阁。
我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目送他离开,随后疾步朝内宫的方向走去。然而,我在门口被堵住了,侍卫死活不相信我是公主,他们说公主近日来都在世子殿下的寝阁中,并未离开半步。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我”在卫靖远的寝阁?这什么鬼!
“你们看清楚,本殿就是前任城主祁灵玉!现在的锦城公主陆浅!”我说着,掀开头上的围帽,将束发的缎带解开,“认出来没?”
岂料,那两货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姑娘,你不会是想见世子殿下想疯了吧?居然冒充公主殿下?你知不知道公主殿下正在世子那里承宠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