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让公卿大人在这里给吾跪上一天一夜,好好清醒一下!”我猛地厉喝,门后面的一队护卫立刻跑出来。
他们按住卫靖远,然后将他踢倒在地。“城主,公卿大人也是无意冒犯,请您看在他刚才护驾的份上饶了他吧!”范仁抱着韩燕在我面前扑通跪下,范义也随着他跪下来。
我扫了一眼门外笔直跪着的欣长身影:“不准帮他求情,否则就一起跪!”
“喏!”结果,范仁将韩燕往旁边卫兵的手里一塞,同范义一起咚咚跑到外面跪下。我愣了愣,然后带着抱了韩燕的卫兵拂袖离去。
每走一步,我都觉得心里堵的厉害,还隐隐的疼。
我以为,年少时的共患难,长大后的同生死已经让我们能够跨越祁卫两家的斗争,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世代积下来的君臣矛盾。但那终究只是我以为……
他为了不激起卧龙谷的动荡,自愿闭门不出。他又提议让祁家来追查躲在叛军后面的真正主谋,给了祁家重回世人面前、取得百姓信任的机会。可是,现在他又开始劝说我停止追查下去。
卫狐狸,到底哪一句才是你发自肺腑的良言?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安排好医治韩燕的事宜,我又把双胞胎留下保护她,这才回了新翻修的寝殿。把嚷着要我去吃饭的妙言推出去后,我关上门整个人猛地扑在寝榻上。
很烦,脑袋里乱糟糟的,我随手扯了枕头就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城主,奴婢进来了!”是妙言的声音,然后,我听见门被打开,有很多细碎的脚步声鱼贯而至。我的头依旧埋在枕头里,瞧都没瞧外面一眼。
突然,枕头被人哗啦扯掉,一盘精致的荷叶糕出现在眼前。“城主,吃一个吧,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荷叶糕。再过几天新鲜的荷叶就该枯败完了,想吃只有等明年咯!”她拈起一个放在我嘴边。
我瞥了一眼绿油油的糕点,旋即将脸埋在寝榻的被褥里,闷声闷气的道:“不吃,吾方才吃过了。吃不下。”
“城主,奴婢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人罚都罚了,既然挽救不及,还不如养足精神明天好对付朝会上的那些大臣呢。”妙言将荷叶糕触上我的唇瓣。
我想了想,张口咬住口齿不清的道:“妙言,你说吾怎么就能因为几句话不投机罚了卫靖远呢?吾怎么就那么蠢啊!”
要是明天他想办法找我要回虎符怎么办?还有朝会上不知道有多少大臣会给我使绊子找麻烦……
可是我想错了,第一个找我说事给我难堪的,不是大臣而是我的父亲——祁牧。
朝会上,父亲不顾我身为城主的尊严带头递奏疏替卫靖远请愿让我撤去处罚。收上来的奏疏堆成小山,由此可见卫家势力有多广。
我拿着权杖扫视群臣一圈:“吾给卫卿的处罚委实急切了些,但吾也不是无故罚他,且罚的也不重。众卿何必如此?”
不就是罚卫狐狸跪一下吗?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成豢龙城百官总动员请愿来了?我是城主,罚一个人而已,他们至于这么堵我?特别是我爹,您就别来长他人志气了好么!
“父亲,”我强忍着心里的惊讶和不满一团和气的道:“您老人家身子骨不好,怎么来这龙首阁了呢?吾这就差人送您回去。来人……”
“胡闹!知道你爹我身子骨不好,你还整出这些事来气你老子?!赶紧亲自去把卫大人给接进来!”父亲指着龙首阁的大门,气得胡须发颤。
此时,却有一个肩上戴着龙徽的武将站出来道:“不可!城主,您是我们的君主,就算卫大人是百官之首您也不应该屈驾降尊去讨一个臣子开心。那样只能助长歪风邪气,还请城主三思!”
我知道他,祁武。是驯龙寮的骠骑校尉,算得上二哥管理驯龙寮的得力助手,犹如卫靖远手下的成邑。
“祁武军此言差矣!”成邑瞪着他,重重朝前方跨出一步,仿佛要踩碎祁武:“公卿大人荡平叛军,刚刚立下赫赫战功,却因为说了几句逆耳忠言而在宫门外罚跪。表面上惩罚不重,但是宫门口来往的百姓会怎么猜测,这是对功臣的折辱!臣恳请城主收回圣谕!”
“臣附议!”
“臣附议!”
顷刻间,卫家那派的官员跪了一地,好像小娘我真做了件大逆不道、天地不容的昏庸之事。我握着权杖,心里一阵委屈,“众卿,吾的确罚的鲁莽轻率了些,但吾身为城主,金口玉言怎能随意改变?吾不想做失言的君主,你们就别白费心思了。”
“啪!”
脸上被人甩了一巴掌,我怔愣转头。
父亲扬过的手还未放下,他黑着脸骂我:“你昏头了是不是?竟然让舍身护你的臣子在外面跪了一夜,听说你还要让他跪完今天,为父是怎么教你的?如此目无纲纪,无法无天,是一城之主该有的作为、该有的气度吗?!”
☆、第70章 群龙染病
“现在就去把你的臣接进来,几百年来,卫家都是豢龙氏的股肱之臣,每一代公卿之于整个卧龙谷的份量之重,为父希望你能明白。别让自己的臣子心寒,你可明白?”
说到最后,父亲带上了无奈的语气。他这一巴掌堵住了卫家阵营上的官员的嘴,也吓傻了站在祁家这边的官员。立时,没有人再出来说话。
父亲的威压在一瞬间甩了我不止十万八千里,虽觉得自己委屈,我还是不得不被父亲折服。
“吾谨记父亲教诲!”我朝父亲行了一礼,肿着半边脸走出龙首阁。百官在身后齐声道:“恭送城主!”然后,史官抱着笔和竹简跟上来,美其名曰要记录下城主礼贤下士的圣德。
我苦笑,圣德……么?
秋末的风很冷,带着几分即将入冬的意味。太阳就挂在头顶,我却感觉不到半丝温暖,踩着被白露打湿的地砖一路往前,我的心很沉。
许久之后,我终于走到宫殿门口。守卫打开门,我看见了跪在外面的三个人影,他们的周围站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双胞胎兄弟面有不悦,卫靖远却是不卑不吭一脸坚毅,大有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魄。
“城主到!还不快快散开!”跟来的史官长呼一声,叽叽喳喳的百姓全都闭嘴退开朝我行礼。
我端着权杖上前,双胞胎立刻见礼:“城主!”卫靖远淡淡的抬眼看我,眸中波澜不惊。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衣衫被露水染湿,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明明那么狼狈,却让人心底由衷生敬。
“卫卿,起来吧,吾委屈你了。”我在心底挣扎一番,才露出宽宏明朗的笑伸出没拿权杖的手去扶卫靖远,为了能然让跟来的史官看到我“圣明贤德”的表情,我还故意侧了侧身子斜对着他。
视线的余光瞅到史官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他拿笔在随侍端着的砚台里蘸了墨汁在竹简上飞快写着什么。
卫靖远淡漠的表情带着疏离,我本想着虚扶一下就完事,他却像是故意不给我台阶下一般根本不起来。“卫——卿。”我笑着咬牙喊他,他扫我一眼,继续淡漠。
呃,不给面子啊!小娘我心里的那把火成功被他点燃,怒气直冲脑海却被另一个声音压下:我要冷静,冷静……
“地上寒凉,要是中风啊什么的就不好了。起来吧。”我一脸“关心”的蹙眉看他,嘴巴还是忍不住贱了一下。
“多谢城主忧心,臣惶恐。”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死捏,我觉得自己的手掌骨碎了一样,痛得脸都扭曲了。好在他终于在我的“搀扶”下起身。
双胞胎兄弟也站起,双脚却不怎么站得稳。卫靖远更是严重,他刚站起来就猛地朝前面一倒,我条件反射的跳到一边,却忘了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
然后,他就华丽丽的转个方向朝我倒来:“你闪的很快哈。”
“呵呵。”我干笑看他一摊烂泥似的倚在我身上,另一只手则把权杖当拐杖使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地,“你人高马大的,吾这不是怕你压着吾么?”
见他要发怒,我赶紧朝门口的守卫招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扶公卿大人!”
“哼!本官不稀罕被谁扶。”他忽地站直身子,甩开我的手一瘸一拐的离开。
我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追上去:“卫卿,吾想和你商量个事。”虽然知道他现在火大,但有件事小娘我还是要“冒火”确认一下。
“城主请讲。”如此恭敬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我有些不敢相信。偷眼看他,才发现人家嘴上恭敬,脸上的表情却冷傲疏离。
我咬了一下唇瓣,小心道:“卫卿,那两千精兵你别收回去好不?吾‘不小心’罚了你,是吾鲁莽,但是吾会补偿你的。所以,那些士兵……”
“我什么时候说要收回拿两千精兵了?”他突然打断我,面带嘲讽,“你果然还是不相信我。祁灵玉,是不是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怀疑我的目的?”
我一怔,他却率先撇过脸去:“昨晚在宫墙外面跪了一夜,我也想清楚很多事。”突然,他话锋一转,“你说要补偿我,倒让我觉得召回精兵也不错。至于他们是不是该留下,我得好好掂量一下你的‘补偿’分量足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