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他们一家人坦诚相见的场面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我闻言不由得反应慢一截，目光对上徐夫人老而不浊的眸子时，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我？”
“还有高渐离。”狐狸松开我的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看来，我也是要回避的。”他的语气有些不满，还刻意瞧了高渐离一眼。
不过，后者倒是没注意他的视线，只是恭敬的朝徐夫人一拜：“徒儿领命。”
老夫人和江无夏夫妇虽然没多问，但脸上的担忧却更甚。徐夫人似有察觉，遂朝对方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瞥见他们眼神交流，我暗想他老人家不会是要把报仇的事情托给我和高渐离呢吧？！
“老头子，那你们在这里说着。我们去无夏他们的院子。”老夫人在俆菱筠的搀扶下起身，江无夏也扶着老夫人的另一只手离去。
狐狸也起身离开，不过他并没有要走远的意思，只是往院子里的回廊一坐便了事。
不过，徐夫人并没有继续赶他的意思。当然，也没示意关门。看样子是默许狐狸光明正大的听了。好吧，其实就算徐夫人出言赶他，以狐狸的个性也是不会走的。
他一向如此。
“前辈，您有何事要特地只对我们说？”我也不再关注狐狸，转而看向明显严肃了表情的徐夫人。
高渐离端然跪坐，同样的神色凝重。我瞧着两人的表情，心下很是疑惑。铜盆里的炭火噼啪爆裂出一团火星子，窜到半空时已经完全消失。
“是有关驯龙势力的事。”徐夫人是盘腿而坐，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关于那个小偷在醉魂香里说了什么，老夫还没来得及给你们说说。他们可能和已经消失的巫咸国有不小的关系。”
消失的巫咸国？我朝狐狸那边看了一眼，他却仰着头，像是在看星星。
不过，这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啊。当然，若是徐夫人以徐家也是豢龙氏分支为由要我们为之做点什么，可能就会扯上关系了。只是，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徐夫人紧接着道：“这个驯龙势力最近频繁出现，做的全是有计划的事情。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我总觉得事情可能不太简单。而且，从小偷全部的记忆里可知，想找他们报仇的人竟然没有感激他们的人多。”
“这是怎么回事？”高渐离显然也是头一回听到徐夫人说出利用醉魂香询问小偷的结果。
我倒是没他那么惊讶，听闻驯龙势力也会接受别人的委托做杀人放火的勾当。若是用“斩草除根”的办法，自然没多少人会找他们寻仇。
接下来，徐夫人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这个驯龙势力除了有目的的抓龙，其他时间似乎活跃于各种交易。不过，主要是接受杀人委托，或是驱除凶兽。而且，他们驱除凶兽时不管是活物还是尸首都一律带走。”徐夫人抬手拿起铁钳，往炭盆里加了一块柴禾。
我不解：“除了卧龙谷，外面有龙的人很多吗？”那样的话，豢龙氏怎么还可以成为神话一样的传说？
徐夫人放下铁钳，端过放在一边的茶碗抿了一口：“据老夫所知，就只有我徐家有一条。那条龙并不如传说中那么乖巧，和我们一起，也近乎只是共存而已。徐家的人，其实驯不了它。”
“不过，天下之大哪里会没有一条两条的活下来呢？只是稀少罢了。可惜，这小偷也只是个边缘人物，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打算是什么。但老夫可以断定，他们绝不会只是想要赚更多的钱那么简单。”
“咔吧”一声，徐夫人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水珠溅到炭火上，激起一层雾气和满目的灰尘。“如此说来，前辈你果然是不会放弃去寻找这个驯龙势力的人了？”有个玄色的影子走进来，是狐狸。
“没错。”徐夫人神色淡然的甩甩手，还掏出巾帕擦干净水渍，“老夫要做的，并非寻仇那么简单。这驯龙势力来势汹汹，老夫不会让他们毁掉更多的家！”
我在他的话中怔住，这才是支撑那个孤绝的背影的傲骨，高渐离曾说过“以剑为骨，正心正气”他们是不一样的剑客。
“师父——”高渐离拧紧了眉毛开口，却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师父了解他，而他也了解师父，他们之间有时其实无需说什么。
“那个小偷已经在醉魂香中彻底崩坏，老夫也重塑他的记忆，此时他已然成了一个普通人。等时机合适，老夫会亲自将其送到岐郅城中，为他找一处谋生的地方，改名换姓好好活下去。”
徐夫人回味着醉魂香的味道，捻着胡须道：“那醉魂香果真好用，而且会上瘾。难怪郭索公子一族会醉心于用它来迷惑世人。好在其材料不易配齐，也难锤炼调制，总算是没让这世间混乱。”
“前辈，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么多，也该讲讲留我家夫人和你徒弟下来的目的了吧？”狐狸依旧循着自己的性子单刀直入，从不拐弯抹角。
徐夫人闻言一笑，摇着头叹气：“唉，这人一老就容易唠叨。把正事给忘记了。”
我和狐狸相视一笑，转而齐齐望着徐夫人。只有高渐离呆呆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夫人放开胡须瞧着高渐离：“老夫已经把鬼谷的事务全权交与你，你师姐夫最善奇门遁甲之术，他也会一直从旁协助你管理好鬼谷。渐离，你切记自己的手中握着什么，万不可再由着自己的心思行事。”
“老夫让你也一并留下，是因为想让你知道若是以后那驯龙势力真的做出为祸江湖的大事，你要用好手中的力量。至于陆丫头。”
徐夫人转脸朝我看来，连狐狸都敛了气息。
☆、第415章 孤绝却温暖
“老夫留下陆丫头的理由倒是有两个：若他日你们在回家的路上有需要鬼谷帮助的地方，请一定告知。还有，留下来过完年再走吧。眼下已是腊月二十七，你们小夫妻难不成要在山野过年？”
徐夫人看我们的时候，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我忽然感觉鼻子微酸，下意识伸手按了按。
不过，他的话委实也让我心中一惊。原来那个看起来脾气好、做饭香，又没什么身份背景，武功还不怎么好的江无夏被徐夫人和他姑娘俆菱筠欣赏是在奇门遁甲这块的才华上。
高渐离也道：“祁城主，浅浅，你们就留下来过完年再走吧。反正你们不是还有一条龙没养好伤吗？而且，也正好借几天的时间好好计划一下怎么把它从我师兄手里抢过来。”
唔，不得不说，这厮说的很有道理。
狐狸挑高了眉梢：“小兄弟，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而且，本城主和你那位师兄还有些账要算算！”他近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一双狐狸眼差点就喷出火来。
我知道狐狸性子火爆，不过我也知道他不会将怒气发泄在无关人员身上，所以对他的冒火毫不介意。
倒是徐夫人睁大了眼睛：“你们还有另一条龙？还是凤家小子从鲁国皇帝手中揽过去的那只？！”说罢，他还用力捻了捻胡须。
“这个逆徒！”徐夫人黑了脸。
“前辈，你误会了。”我赶紧开口，凤青轶和卧龙谷确实有过节，但他和鬼谷却不该水火相见，或许，这地方是他在卧龙谷外面唯一的“家”了。
徐夫人摆手：“陆丫头，你不必为他说情。不管怎样，他违背了鬼谷的训诫，做出那等事就该罚。”
“……”凤青轶不敢来鬼谷是不是怕被罚？我瞧着徐夫人的怒容，心下不禁替他捏把汗：“前辈，其实他揽下照顾应龙的事是好事。等于也是帮到了我们的。”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事实确实是帮到了。
徐夫人抬手制止我再说话：“陆丫头，老夫听过他在卧龙谷的所作所为。不会要他性命的，老夫只是想让他记住自己都学了些什么！”
“前辈英明，那小子就是缺乏管教。”狐狸不嫌事大的在旁边吹风，还一脸义愤填膺。
就知道他会这样，再继续下去只怕他会说动徐夫人废了凤青轶……我无奈的转向高渐离，他也是一脸惊愕，估计是看到之前自己一直顶着的那张脸上的狐狸表情给吓到了。
这也难怪，人家可是根正苗红的剑客啊！
“前辈，你们先停一下。”我拔高声音打断说得正火的两人，“眼下还是先把那件事放一边吧，说了这么久，前辈还没说接下来的打算呐。”
徐夫人和狐狸均是一顿，随后两人齐齐转向我。狐狸扬了扬眉，并不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让我心里发虚。
“唉，人老了。”徐夫人再叹一句，接着道：“驯龙势力的事，老夫还是会接着调查。不过，老夫会爱惜自己这条老命，珍惜与家人同在的日子。不会再忽视他们的感受了。”
这份孤绝，被渡上一层暖阳似的光，不再冰冷的吓人。
徐夫人转变了自己的想法，就在这短暂的小半个时辰内。高渐离松了口气，望着我和狐狸的眼中泛着感激。“师父，师娘他们知道定会高兴的！”他傻乎乎的笑了。
“老夫也希望看见他们开心，老夫还要看自己的小外孙出世，喊我外公呐！”徐夫人感叹的拎过一个新的茶碗，打了一碗热茶喝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