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面无表情的直起身子,手掌轻抚着马脖子上的鬃毛。
桃翁说完,见祁靖远还是没开口,索性摘下腰侧的羽扇双手奉到祁靖远能伸手轻易拿到的高度:“这是我们鲁国皇上亲赐的白玉羽扇,相传是用天下明玉雕琢成扇柄,再配以及稀少的白燕羽毛制成——上刻‘日月’二字。”
“整个天下仅此一把。现在老夫将其献给殿下,请殿下容许老夫为豢龙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这样,老夫和大家才住的问心无愧。”桃翁说话的时候,目光忽地飘到我身上。
我不动声色的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不过,前面的卫靖远并没有接下桃翁手上的羽扇。他微启唇瓣正要说话,却被不远处飘来的声音打断。
“殿下,桃翁他老人家虽然身为军师却宅心仁厚。臣能保证,他对豢龙城绝无二心。”
几天不见的凤青轶突然衣袂飘飘的出现在这里,我和他视线相接的一瞬,像是被乌云挡住了眼。为什么?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
我一时想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情绪,却不自觉的先移开视线。
“否则,我们鲁国也不会接二连三惨败。军师大人,您还是太过心软——对那些百姓。”凤青轶已经走到近前,他立在桃翁身边,目含自信望着祁靖远。
桃翁见他为自己说话,连忙用鲁国的抱拳作揖礼客气接过话:“小将军也是一样心软的人,彼此彼此。”
凤青轶也笑着抱拳,看起来和平日一般无二,可我却突然找到了心里的异样是什么——陌生,凤青轶如此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甚至,如浓云那样遮住了想要看进他心里的所有视线。
忽然意识到造成他这样的人是我,心里竟生出愧意。不过,我也不会刻意去亲近于他,有些东西实在勉强不来。我的心里早就住了狐狸,这辈子,再容不下他人了。
只期望凤青轶这个芝兰玉树的才子能早日遇到自己的良缘。
我示意身边的小丫头将我扶上前跪坐在狐狸身边打圆场:“为我选一个疗养的地方,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以后还怎么在豢龙城待下去啊?”
狐狸,人家会说我红颜误城的!就像你当初说我那样——
“可是这玄真观真的很破啊!你看看那房檐、那屋顶,哪里有半分新修不久的样子?”他也转了话题,将重点转移到玄真观上。手里的鞭子四处指指点点。
我顺着他的手扫了一眼那些地方:“很好啊、没毛病啊。”
不过就是新旧不一看起来不搭调而已嘛,那是破破烂烂了。而且,要是追究幕后“真凶”还不是当年他和凤青轶两人在这里面打了一架,把几百年的祖传之地给破坏得面目全非?
“不行,有失身份。而且——”他顿了一下,豁出去道:“这里是道观。”
哈啊?道观怎么了?刚才桃翁说了,这里山灵毓秀,最适合静养呢。狐狸在担心什么?我偏着脑袋猜他的心思,不出片刻心里就有了答案。
“殿下不必担忧陆姑娘在玄真观中疗养会变得清心寡念,说到底这玄真观当初不过是我豢龙氏祭祀之地。只是后来没了大巫,就循着外面搬来的那些书变成了道观。”祁灵燕也从一旁冒出来。
我暗暗吞了一下口水,他们都出现得好吓人……不过,她正好道出我心中所想。
我下意识的去看狐狸,却极其难得的捕捉到他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但他着急辩解的言辞却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大姐,吾才没有想那些!”
“咳!”桃翁捧着羽扇,笑眯眯的望着狐狸:“那这处山灵毓秀的上好疗养之地,殿下还要吗?”
祁靖远闻言瞬间恢复了平日的表情。
☆、第160章 不速之客
“既然如此,那就定在此处吧。吾会派人在最短的时日里重新修好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狐狸说话的时候好像刻意扫了凤青轶一眼。
但那一眼并不是以往的针锋相对,而是信任。他对凤青轶的隔阂总算是解开了,我幽幽望着越来越近的玄真观大门,我心里的隔阂也快些解开吧……
我好几次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抽祁牧那个老头子几鞭子的冲动,奈何他是狐狸的亲爹,现在又被狐狸关在城中深处。我也只能牙痒痒了。
这段废人一样的疗养的时日我并不心烦,倒不如说我还挺中意。
我年纪不大,经历坎坷却差点要了这条命。好不容活下来,当然要花时间想想以后想做什么——唔,不如和狐狸商量一下,照着《驯龙卷轴》下卷上百龙丹的炼制方法炼一颗来吃吃。
从零开始,成为一个驯龙人,这样的人生有些意思。
安顿好之后,我把自己的想法给狐狸说了。潜意识里我以为他会大肆反对,没想到这厮竟然爽快答应了。
“反正炼制百龙丹要一年,你修养也要一年,不如我把婚期推到来年春天。百龙丹就是我送你的聘礼,如何?”狐狸还很认真联想到了我们的将来。
那晚我们相谈甚欢,狐狸概不提及过去的人和事,只论我们的将来。他也渐渐习惯了唤我陆浅,我对他姓祁也不再介意——这一切原本该如此平静下去。
可当我在玄真观乐颠颠疗养的第三个月初伊始,玄真观就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来人做小道士打扮,鬼鬼祟祟在道馆里观察我——或者,不止是观察,而是在踩点看看怎么做坏事。我假装没看见,不过我身边的丫头脑子转不快,并没有发现那人踪影。
不过,身为暗卫的范义却是早就发现了。
当然,在他出手之前我就先出声故意把他叫过来。等那些人离开,我才慢慢安抚横眉不解的范义:“你别着急,这几个人可能不是谷中之人。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主子,你——”范义目瞪口呆的望着我,半天也说不全一句话。
这厮不会是以为我什么都还没发现吧?我好笑的望着他:“好歹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身边一点点风吹草动怎么可能不知道?”
“……”范义回头扫了一眼方才那几人偷偷摸摸藏身的地方,拧着眉道:“主子,你怎么知道他们并非谷中之人?若是那样,恐怕谷外已经有大片人因为觊觎龙战队暗中潜进来了。事态危急,属下需得报于殿下知晓。”
话音未落,范义就要腾空跃起,我眼疾手快拽住他:“别急!你先跟着他们,要是听见他们用你听不懂的话说了什么,你就回来学给我听。我能明白他们说什么。”
我还记得当初卫靖远把范家双胞胎派到我身边,除了因为身手不凡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善于模仿。
“主子,此话怎讲?”范义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懂外面的人说的话,挠着头皮追问。
我扳过他的肩膀,将他推出去:“你忘了,当初我和凤公子可是一路人。从他那里我可是学到了不少好东西。刚才那几个人说过他曾教我说的那种话。在豢龙城世代生长的人可做不到说得与凤青轶一般好。”
豢龙城世代以来,说的话大抵还留着许多五百年前的东西,但凤青轶说外面早就是多国并列,群雄逐鹿,就连话语都变了又变。
当然,他们也要学古文字、古话语。所以凤青轶初掉进来时,和我说话才没阻碍。
“主子,那我们更应该上报殿下——啊!”范义话未说完就被我推出去。我朝他挥着手:“你快照我说的去做,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这几个鬼祟的人出现确实不是范义心里想象的“大事”。
昨天范义帮我去城里取书简时,我在后院藤条椅子上假寐。他们就以为我睡着了,竟然在不远的地方小声议论起来,不过主要是一个姑娘在说,其他人多半负责听。
内容无非就是想办法摸清楚我的行踪啦、要抓我的小辫子啦,还有就是商量要不要直接把我弄死。
说话如此猖狂,但声音又不是之前我的罪过的那些人,他们在商量的时候用的是曾经我觉得好玩,赖着凤青轶教我的那种语言。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敢直接冲到豢龙氏的道观里来谋算害人,我还真是有些好奇。
当然,最大的原因其实是我在这里静养这七个月已经懒惰不少,他们出现得正是时候,就拿来练练手吧。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可当范义窃到敌情告诉我时,我当即差点就摔杯子了。丫的竟然商量弄什么迷魂药给道观里的这些道人们吃,然后还要给我喂那什么“诱情药”,让我这个未来的城主夫人当众失身,还要让狐狸颜面尽失。
“想法如此毒辣,她和我的哪一个仇家亲近,你可有眉目?”我紧扣着茶杯的手缓缓松开,心下细细考量着这个说着谷外人话语的女子这样做的缘由。
不过,不管她出于何种缘由都不可能成功就是了。就算玄真观这样周密的防卫她能带人潜进来,显得几人身手都不错,也不见得就不会翻船。
范义闻言立时就摇头,而且,还三缄其口,将说不说。我见他堂堂七尺男儿第一遭露出这种表情,立时明白此事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