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大人,”正在出神,外面却传来了侍从的禀告,“有人持着名帖,在外面求见大人。”
“不见!”白风麟心里正不乐,厉声驳了回去。
“可是……”这个侍从叫福全,是白风麟的心腹,一贯会察言观色,知道主人此刻心情不好,却也不敢退下,只是小心翼翼地道,“来人持着赤王的名帖,说是赤王府的管家,奉朱颜郡主之命前来。”
“赤王府?”白风麟愣了一下,冷静了下来,“朱颜郡主?”
那一瞬,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冷月之下的贵族少女身影,心里一动,神色不由得缓了下去问:“何事?”
福全道:“说是郡主新收了一个小鲛人,想来办一份丹书身契。”
“哦,原来是这事儿。”白风麟想起了那个差点被复国军掳去的鲛人小孩,“那小家伙没死啊?倒是命大……好,你带他们去办理丹书身契吧!”
“是。”福全点头,刚准备退下去,白风麟却迟疑了一下,忽然道:“等一下,赤王府的管家在哪儿?我亲自去见见他。”
“啊?”福全愣了一下,“在……在廊下候着呢。”
“还不请进来?”白风麟皱眉,厉叱,“吩咐所有人好生伺候着。等下办好了,我还要亲自送贵客回赤王府去!”
“……”福全跟了他多年,一时间也不由得满头雾水。
“这个管家是赤王跟前最得力的人,多年来一直驻在叶城和帝都,为赤之一族打理内外事务,”白风麟将折扇在手心里敲了一敲,一路往外迎了出去,低声对身边的心腹道,“将来若要和赤之一族联姻,这个人可怠慢不得。”
“啊?联……联姻?”福全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大人您想娶朱颜郡主?她……她可是个新丧的寡妇啊!”顿了顿,自知失言,又连忙道:“不过郡主的确是年轻美貌,任谁见了也动心!”
“原本是没想的,只不过……”白风麟冷笑了一声,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银深院,“我只想让有的人知道:这女子我想娶就娶,可不是什么痴心妄想!”
“是,是。”福全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不过,娶正妻可是大事……还需得王爷做主啊。”
“放心,我自然会修书请示父王。”白风麟哼了一声,“无论如何她是赤王的独女,说不定还会是下一任的赤王,两族联姻,也算是门当户对——父王即便觉得略为不妥,我若坚持,自然也会替我求娶。而赤王,呵……”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赤王
估计是求之不得吧?本来这个新寡的女儿,可只有做续弦外室的份儿!”
“那可不是,”福全连忙点头,“大人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
两人说着,便到了外间,看到赤王府的管家正在下面候着,白凤麟止住了话头满脸含笑地迎了上去,拉着手寒暄了几句,看座上茶,叙了好一番话,竟是亲自引着去办理了丹书身契。
赤王府的管家看对方如此热情,心下不免诧异,然而听到他十句话八句不离朱颜郡主,毕竟也是人情练达,顿时明白了几分,话语也变得谨慎起来——白王长子、叶城总督身份尊贵,年貌也相当,他对郡主有意,自然是好事,可不知道赤王的意下如何自己一个下属又怎能轻易表态?
有总督亲自陪着,原本需要半个月才能办好的丹书身契变成了立等可取,等管家拿到了奴隶的身契,白风麟便要福全下去准备车马,准备亲自送他们回赤王府上。管家受宠若惊地推辞了几次推不掉,心知总督是有意亲近,便不再反对。
然而,不等白风麟起身出门,福全从门外回来,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禀告了几句什么,叶城总督的脸色便顿时变了一变,脱口:“什么?”
福全看了看管家,有点为难。赤上府管家也是聪明见机的人,看在眼里,知道是外人在场有所不便,立刻起身告辞。
“临时有事,分身乏术,还请见谅替在下问候郡主,”白风麟也不多留,只是吩咐手下人送上了一对羊脂玉盒,“些微薄礼,还请郡主笑纳——等来日有空,必当登门拜访。”
管家深深行礼:“恭候总督大驾。”
等礼数周全地送走了赤王府的管家,白风麟屏退了左右,脸上的笑容凝结了,变得说不出的烦躁:“怎么回事?雪莺居然又跑了?”
福全不敢看总督的脸色,低声道:“是。”
白风麟气得脸色煞白:“又是和皇太子一起?”
“是。”心腹侍从不敢抬头,低声道,“大人莫急,帝都那边的缇骑已经出动了,沿着湖底御道一路搜索过来,明日便会抵达叶城。”
“怎么搞的,又来这一出!”白风麟刷地站了起来,气得摔了手边的茶盏,“上次这两个家伙跑出帝都偷偷到叶城玩,就搅得全城上下天翻地覆——费了多大工夫才抓回去,现在没过两天又跑出来?还有完没完了!”
“……”福全不敢说话,噤若寒蝉。
“雪莺这丫头,以前文文静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并不是这么乱来的人啊……一定是被时雨那小子带坏了!”白风麟咬着牙,“还没大婚就带着雪莺三番两次地出宫,当是好玩的吗?皇室的脸都要被丟光了!真不愧是青妃的儿子。”
“总督大人……”福全变了脸色。
白风麟知道自己失言,便立刻停住了嘴,沉默了片刻,道:“立刻派人守住叶城各处入口,特别是伽蓝帝都方向的湖底御道,严密盘查过往行人,一旦发现雪莺和皇太子,立刻一边跟住,一边秘密报告给我!”
“是!”福全领命。
“我立刻修书一封,快马加急送去给父王!”白风麟用折扇敲打着栏杆,咬牙,“无法无天了!得让父王把雪莺这丫头领回白王府里去才行——直到明年册妃大典之前,都不要再放她去帝都了!”
“是。”福全战战兢兢地点头。
白风麟匆匆写完了信。他一向为人精明干练,老于世故,虽心中烦躁愤怒,落笔却是谦卑温文,没有丝毫火气——是,无论雪莺再怎样胡闹,她也是白王嫡出的女儿、将来的太子妃,他身为庶子,又怎可得罪?
他压着火气写完信,从头仔细看了一遍,又在末尾添了一笔,将自己想和赤之一族联姻的意图略说了一下,便将信封好,交给了心腹侍从。然而越想越是气闷烦乱,拂袖而起,吩咐:“备轿!出去散心!”
福全跟了他多年,知道总督大人心情一不好便要去老地方消遣,立刻道:“小的立刻通知星海云庭那边,让华洛夫人准备清净的雅座等着大人!”
“让她亲自去挑几个懂事的来!”白风麟有些烦躁地道,“上次那些雏儿,扎手扎脚的,真是生生败了兴致。”
“是!”福全答应着,迟疑了一下,道,“不过,大人……明天就是两市的春季第一场拍卖了,您不是还要去主持大局么?”
“知道,”白风麟抬起手指捏了捏眉心,“和华洛夫人说,我今晚不留宿了。上次拍卖被复国军搅了局,这回可不能再出岔子。”
“是。”福全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星海云庭那边在预展的时候看上了几个新来的小鲛人,都是绝色——华洛夫人明天想去买回来,又怕看中的人太多,被哄抬了价格……”
“知道了知道了……那女人,真是精明得很。”白风麟不耐烦地挥手,“她看上了哪几个,写下名字来给我——我明天让商会的人把那几个奴隶先行扣下,不上台公开拍卖就是了!”
“是。”
当叶城总督在前厅和来客应酬揖让、斡旋结交时,血腥味弥漫了总督府深处那个神秘的院子。伴随着铁镣拖地的刺耳响声,一个接着一个,一行血肉模糊的鲛人被拘了进来,放在了那个神秘深院的地上。
“前日在港口上一共抓了五个复国军,按照总督的吩咐,都给您送过来了。”狱卒不敢和帘子后的人多说一句话,“属下告退。”
庭院静悄悄的,再无一个人。那些重伤的鲛人已经失去了知觉,无声无息地躺着,只有血不停渗出,染红了地面。
片刻,帘子无风自动,向上卷起。
帘后的人出现在了庭院里,看着地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复国军战士,眼里掠过一丝冷意,抬起手指,微微一点。只听“刷”的一声,仿佛被看不到的手托起,地上一个昏迷的鲛人忽然凌空而起,平移到了他的面前。
时影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个鲛人全身骨骼尽碎,已经接近死亡,除非再替他提回生之气息,否则丝毫问不出什么来——而替这样一个鲛人耗费大力气回魂,自然是不值得的事情。
他手指一挥,便将那人扔回了外面庭院,随即又取了一人过来。
那个鲛人情况略好一点,还在微微地呼吸,脸色苍白如纸,舌头被咬断了,一只手也齐肩而断,似乎全身的血都已经流尽。时影抬起右手,五指虚拢,掌心忽然出现了一个淡紫色的符咒,刷地扣住那个鲛人的头顶,低声道:“醒来!”
奇迹般地,那个垂死的复国军战士真的在他手里苏醒过来。
“叫什么名字?”时影淡淡开口,直接读取他的内心。
“清……清川。”紫色的光透入颅脑,那个鲛人虚弱地动了动,眼神是散乱的,似乎有一种魔力控制了他的思维——在残酷的拷问里都不曾开口的战士,虽然已经咬断了舌头,竟然在九嶷山大神官的手里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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