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镜一瞬痛到几乎麻木,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不见迟小鱼那隐忍的眼神里,满满的疼惜。
而在阎王爷和土地爷的脸上,却全是惊骇与震动了!
迟小鱼居然用燃魂灯给郎镜洗魂!
这要耗费多大的精力与血脉玄力?而郎镜若是没被附身,那么他将会受用到的天道福运可是无穷无尽的!
要知道,受了天师阴阳指的人,但凡在危机命险之上,总会受一丝天道眷顾的。
哪怕郎镜是天煞孤星,可有了迟小鱼这一次洗魂,只要他能忍受下来,可就是人间所谓的撞大运啊!
不过这种好运,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一个不着,便是心魔滋生、万劫不复。
迟小鱼敢这么贸然给郎镜洗魂,可见心底对这人是多么信任!
分明刚刚还说不相信任何人。
一直有点木讷的阎王爷眯了眯眼——这个天煞孤星的小郎君,心性很是了得啊!
“砰。”
细小的爆炸声在燃魂灯的灯芯里炸开。
几人看去。
那灯芯依旧一片昏黄,不见一丝浑浊黑气。
迟小鱼转眸,冷冰冰地看了眼阎王爷。
阎王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土地爷摇头,也是干笑了一声,“看来小郎君并未被附身,那是我们疏忽了,十九层那玩意儿,恐怕附身到其他人身上去了,我再去查查。”
迟小鱼没做声,剑指一挥,灯芯熄灭。
郎镜睁开眼,浑身的酸痛还在,可意识却空前清明,仿佛瞬间大彻大悟的通透,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改变了。
他看了看对面一大一小两位老者,又看向迟小鱼,低声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两位爷没听懂,迟小鱼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冥府的人会处理干净。这是阴阳界的事,凡人也干涉不了。”
说着,收回燃魂灯,对土地爷说道,“燃魂灯暂时放在我这,宋楠有消息了告诉我。我走了。”
“啊?”
阎王有些意外,“那十九层的事,你不追究啦?”
话刚说完,就后悔地掐了自己一把。
迟小鱼并未回头,只是踏出门的时候,说道,“尽快找到他附身何处,若是再出事端,冥王殿,就换个人做主吧。”
阎王爷张着嘴,半晌,哭丧着脸看土地爷,“你说我堂堂一个神仙,居然被个小丫头拿捏,传出去还做不做人了?”
土地爷鄙夷地白了他一眼,“那也是你活该!要我是你,早自裁算了,一个玩意儿都看不住,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死了算了!”
阎王爷伤心地蹲下,伸手去收拾百婆子的尸体,瘪嘴,“我才不要,老迟临终前还托付我,看着那丫头结婚生子呢,她有大劫,我得要帮她。”
土地爷又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挥,房间里原本四溢的血液,全都如同鲜活了一半,迅速倒退回百婆婆撕断的肢体内。而那撕裂的肌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凝合重生。
那愤怒而僵硬的死相,渐渐归于平静。
阎王爷叹了口气,合上她的眼睛,“这一回伤得狠了,也不知道这次复苏要多久。”
“老妖婆。”土地爷摇头,“我看她是有心想试试鱼丫头吧?那丫头越是难过就越面无表情,我刚刚都快吓死了。这老婆子,心也太狠了。”
阎王摇头,“那也是没有办法。那些东西自以为得手,让鱼丫头失了庇护,只怕很快就会开始动作。只有他们伸头,我们才有斩首的机会。只是……鱼丫头怕是要危险了。”
土地爷看他,“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阎王爷瞪他,“你们都已经自作主张了,百婆子拿自个儿的一条命做了赌注,我还能说什么?罢了罢了,不跟你争这些,鱼丫头的命格,百婆子已经放出去了吧?”
“嗯。”
土地爷也是无奈叹气,“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啊,都警醒着一些吧。龙都三道六界的这场浩劫,只有鱼丫头这一个拯救的机会了。”
阎王爷满脸的悲痛,半晌,摇了摇头,将百婆婆已经恢复的躯体抱起,隐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土地爷看了看四周,扔下一个障眼法,叫那古店一瞬变成另一个常年紧闭的破旧屋子模样,然后也脚底白烟升起,慢慢消失。
龙城一处暗无天日的地底。
宋楠的头顶被一只枯瘦如白骨的手牢牢按着,他牙呲目裂地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有人嘶哑低沉的森森狞笑,“哦??天生缺命的大阴之体?叫……迟小鱼?好好好。”
……
车上。
迟小鱼闭着眼,靠在后座上,脚底手上的血,自她踏出百来巷那一刻便消失无踪。
☆、第107章 关心则乱
郎镜坐在她身侧,侧脸看着她。
略一迟疑,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轻轻地捏了捏。
迟小鱼睁眼,一瞬的戾气消散,然后抿着唇,与郎镜对视。
“你还好么?”郎镜声音苏沉,带着一点磨砂暗哑,在狭小的车厢里,余音颤颤。
迟小鱼弯了弯唇角,“嗯,没事。”然后伸手,摸了摸郎镜的侧脸,“刚刚辛苦你了,不证明给他们看,我怕后患无穷。”
郎镜却抬起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背,摇了摇头,“我不要紧。可你这样……我有些,嗯,担心。”
“我这样?”迟小鱼似是不解。
郎镜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拽了拽,低声道,“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你的眼睛……太冷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迟小鱼顿了下。
旋即眼眶一红,笑着摇了摇头,“不要紧,百婆婆并没有死。”
“嗯?”郎镜一愣。
“她是九命人。”迟小鱼慢吞吞地说道,“只是死过一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才能苏醒。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秘密哦,不能说出去的。”
郎镜下意识想到传说中的九尾狐什么的,可一想到百婆婆那干瘦的模样,又实在跟九尾狐那种传闻中美丽魅惑的精怪联系起来。
便点了点头,“嗯。”
可看着迟小鱼的脸色还是十分不好,“那刚刚……”
纵使那次被赵东赫绑去,又或者遭遇了那样危在旦夕的凶险时刻,迟小鱼都是冷静的镇定的。
郎镜很想问问,迟小鱼刚刚那一瞬外露的情绪,是害怕么?
他忽然看不透面前这个女孩儿了。
她那样清冷的,高洁的,像高岭之花,让人仰望,触碰不到,只觉鲜艳,最终却只是淡冷地俯视尘埃。
迟小鱼也不知有没有看出郎镜的心思,微微一笑,浅声道,“刚刚我被吓到了。”
郎镜一怔,看向迟小鱼。
陡然发现,那素来清淡如水的小丫头,眼眶竟然微微红了。
她却依旧弯着唇角,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自师父去世后,一直是百婆婆在庇护我,我刚刚,一瞬间以为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亲人。
关心则乱。
那一瞬的慌乱,让她忘记了面前那个鲜血淋漓的人,其实没有真正死去。
郎镜心里一直紧绷的一块,终于松软下来。
像是松了一口气,瞧着她微红的眼睛,却又心疼到不行。
忽而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可笑。
冷静的迟小鱼让他担心,难过的迟小鱼让他心疼。
真是……
往她跟前凑近一些,刚想说什么话,迟小鱼倒先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过两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郎镜满腔的情愫被转移了注意力。
迟小鱼看了下他的情绪,说道,“Alex的那个情人。”
郎镜一顿,才猛然想起,“那位公主?”
“嗯。”迟小鱼笑了笑,“她应该需要我的一点小帮助。正好,我也有些东西想跟她换。”
要换什么,郎镜隐约猜到了些。
点头,“好,我陪你去。”
迟小鱼弯眼,忽然,百宝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一看,倒像是意外地顿了下,随即极淡极淡地勾了勾唇,接通手机,带着丝丝缕缕的轻慢,缓缓开口,冷冷地,对着手机轻笑了一声。
郎镜见过迟小鱼很多种情绪,却从没见过这种完全不一样的御女气场。
十分意外,却更加挪不开视线,从少女情态瞬间切换出去的模样,实在太刺眼了。
就像原本枝头含苞待放的二月花,一天霍然绽放,露出了内里那惊艳世人的瑰丽靡颜!
这时,手机那头传来一人嘶叫的鬼哭狼嚎。
“迟天师!迟天师!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郎镜意外地看向迟小鱼。
迟小鱼却转过了身,抽回还被他握在手里的手,看向车窗外,讥诮地笑道,“高老板,您似乎求错人了。”
手机那头男人的呼吸明显一窒。
迟小鱼眼中清冷更盛,语气已经轻蔑到鄙夷,刻薄而寡凉地依旧笑着说道,“看来高老板忘记了,我好像记得,嗯……你该求饶的那位,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了!叫雯……”
迟小鱼说得极慢,电话那边的男人却好像看到了那张夜夜站在他面前,凄怨地要他偿命的七窍流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