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惜身体发颤,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
“属下办好了,”她从身上摸出一张白纸,递给了阴烨尘,轻声道:
“这是下属凭记忆和幻术回归还原的人脸图像。”
我惊呆了,元惜却继续道:“那个人虽然从背后偷袭让我昏睡,虽然只有一瞬,不过那一瞬看到的,属下已经百分百还原。”
元惜的眼睛和大脑是什么做啊,还能还原自己以前只瞥了一眼的图像?
我忍不住起身,凑在屏风的缝隙里远远观望。
却见白纸上一张半遮半掩的人脸清晰可见。
脸被黑布挡着,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水汪汪,灵动有神。我有些失落,一双眼睛根本不能锁定太多的信息,好像这图还原得美欧太大意义,只是九哥怎么会做无用功呢?
却见元惜展着这幅图,两眼死死瞪着画面,奇迹的事情发生了,遮挡在奸细脸上的黑布竟然慢慢淡了颜色,依稀都可以看见奸细脸部的轮廓,肉嘟嘟的嘴唇。
我浑身一凛,眼睛再也挪不开了。那奸细的嘴上,留着一圈细密的伤疤,就好像被人用针把嘴缝上过似的。
针脚伤疤——个头矮小——心里的疑问终于落定,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而这个答案,看上去九哥早已知晓。
凌睿脸色阴沉,盯着那张纸恨不得瞧出一个窟窿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元祐!?”
案子还未审清,阴烨尘却先让元字辈阴差先回去。这个答案让人难以承受,不过却又不得不接受。
元祐,元祐……
那个古灵精怪,最会卖萌的小鬼头,怎么会是他呢?
别说是凌睿,连我都不能相信。元祐是除了九哥以外,我认识的第一个阴魂,以前每次不开心或开心,都是他逗我,陪我,照顾我。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为什么会是他?”凌睿难以费解,徐徐道:
“一个颜臻已经让我够难受,怎么连他也——”
凌睿还是不能相信,继续道:
“阴九,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你刚苏醒后在人间的消息还是让他传给我的,这小子怎么会——?”
阴烨尘慢慢将元惜交上来的图纸折好,和那几本上缴的引魂簿封存在一起。平静地说:
“凌,你说过,你不相信推测,只相信证据。这一条,我也是。凡事讲究证据,我不会冤枉任何人。”
看来,九哥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怀疑元祐,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一任放纵奸细,直到纵火案。
凌睿喃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阴烨尘平静地说:
“不知具体时间,大概是汪蕙案子之前吧。你可还记得江源县,我们被框去那里找天命关联人。”
没错,那时候我们就怀疑会馆已经暴露,溟烈知道九哥在这里。后来经过凌睿排查,揪出来一个。阴烨尘没有重罚,想来那个时候他应该知道抓到的人只是一个小喽啰,重罚也不顶事,索性将查奸细的事情暂缓。
“揪出来的不过是个替死鬼,从那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人还藏在会馆里,我虽不知道是谁,但为不打草惊蛇,只能暂且搁置排查,等待时机。再后来,汪蕙案,他们母女一早就知道我们会到的消息,连夜部署,依然是有人报信。事后,我仔细排查,低阶阴差并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和行踪,消息只可能是从高层传出。我身边除了你就是那些元字辈阴差,只和元祐亲近些,其他都是由你管辖。于是,我便设了一个局,等着那个人和溟烈一起跳进来。”
阴烨尘语调轻扬,带着不屑和冷漠,说出来的话十分令人激进。
“只是没想到,蛇引出来了,还引了条大蛇。汪蕙案还只是怀疑他,不过神屠法阵之后,我已经基本确定,就是他了。”
再后来,出神屠,落入溟烈手里,险些被带去冥界,他趁机捅出越善的案子……这一条条,一件件,看上去都是突如其来,被溟烈逼迫的。只是,现在,我忽然有点不敢确定了,他究竟是早早就料到这一切,还是当机立断,随机应变布下反扑的局势?
“阴九,你早就猜到是元祐?你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还由着他继续给溟烈报信?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那个神屠法阵,你以为是开玩笑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有这流火,要不是人间消防,整个会馆都会毁灭,甚至还有可能殃及人间!你……”
“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他。但是纵火的是他没错,绑架璃月的是他没错,把消息一次又一次传出去的是他没错!揪住一个元祐,是,我可以立刻杀了他,谁让他会背叛我!可是——”
阴烨尘语气一顿,沉闷道:
“杀了元祐,还是会有别人顶上来。溟烈行事小心,我不知道他在我被封印的这二十年究竟埋了多少颗棋子,我也不知他后招还有多少保留。我只知道,执子为棋,再无主仆情义,也再没有兄弟情义。从元祐做下选择开始,我和他就再没有回头路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正文 第156章 阴魂的克星
窗帘是拉着的,房间里灯火明明灭灭,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打下一片浅浅的影子。
屋内气压低沉,凌睿是个暴脾气,听闻阴烨尘早有布局,一个人承担风险后果,不免有些失落和被瞒着的怒气,他负气道:
“就算你要借元祐引出溟烈,那你也不该拿自己,拿所有的一切去赌!元祐要是真是奸细,杀就杀了,我就不相信溟烈还能把我身边所有的人都给策反了!你顾着他,不想冤枉他,那你可曾考虑过自己?!考虑过追随你的兄弟?!你不想打草惊蛇,却害得自己深陷险境,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从神屠里出不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几十年蛰伏毁于一旦,那这些年忍辱负重又是为了什么?这些话,你不跟我讲,是觉得我不配知道,还会担心我会一冲动坏了你的大计?!”
阴烨尘不答话,别说是凌睿生气,此刻连我也有点吃味。汪蕙案后他就怀疑元祐,所以不动声色地给我换了元惜,以“男女有别”将元祐赶得远远的。我伤好以后打算去会馆上班,想让元祐陪着,他也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他不动声色地防着元祐,不动声色地安排布局,也在暗中观察元祐,给他机会,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测。
然而,元祐还是出手了,他弄晕元惜,带走怨婴和我,把阴烨尘引进神屠里。
九哥猜到了谁是奸细,也猜到他们一定会里应外合再一次动作。述静被抓是为引出溟烈,然后做个了断。
只是没有想到,溟烈竟然会搬出禁忌的神屠法阵,欲置九哥于死地。
再后来的一切,应该已经不在九哥掌控范围,他拼死带我出神屠,意外拿到遗失卷页,被溟烈擒住押送回冥界。
即便处在险境他也没有放弃任何机会,在短时间内和述静达成新的计划,并在半路捅出越先生的命案。
这一切,有的早有准备,有的是随机应变。
局势瞬息万变,每一分秒的抉择都可能影响全局,胜负险境只在那一瞬!
而他只能抓住那一瞬的机会,才一步一步,终于把中元节入冥界的约定变成了现实。
“我不是在赌,而是顺势造势。凌,其实你很清楚,仅凭会馆的一千阴差,想要扳倒溟烈、返回冥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候我们都清楚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以卵击石只会自取灭亡,我要的是用最少的牺牲,让你们能完完整整地跟我名正言顺返回冥界!二十年忍辱负重不是要你们跟着我去送死,你明不明白?”
一番肺腑,仿佛戳进人的心里。他舍了自己的安危,舍了安逸自在的人生,只为求一个机会,借势造势,让跟着他的人尽可能地处在安全当中,让溟烈乖乖滑进自己挖的陷阱,让中元节返回冥界成为可能。
“如果正面对阵,我们必输无疑,唯有智取,才有希望。溟烈心思阴沉,他会安插眼线在我意料之中。”
“可是,”凌睿争论:“如果你当时就揪出元祐,抓到证据,然后再放出风声,等溟烈想证人灭口时抓住也不是不能。没必要非要去神屠溜一圈吧。”
阴烨尘笑了,无奈道:
“仅凭汪蕙、季妙云几个人的证词,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首先,咱们没有证据证明汪蕙等人是受溟烈指示诬赖于我,最多只能证明当时的证词有假;其次,溟烈从没有直接参与过篡改引魂簿一事,做这件事的是颜臻,她也因此授人以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铁案已定论二十年,翻这个案子就是在打当年断案人的脸,我若以冥界弃徒回去,即便击鼓鸣冤,即便手里有证据,可是又会有几人信我?”
凌睿被问住,眉头深锁,一筹莫展。阴烨尘又道:
“都说,人往往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此话当真不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神屠里找到关键性的证据,这一点,还是多亏了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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