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不过十来岁,身量还未长过城西河畔的柳树。
“这是哪来的猫儿?”
那从树上凭空掉下来的猫儿,便摔在了她怀里。
“喵。”
脏兮兮的猫,叫唤得有些孱弱,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前脚汩汩而流的血,片刻便染脏了她的裙摆,
揉揉它的头,她取出素净的锦帕,动作笨拙地缠绕了一圈又一圈,那帕子上,绣了二字,阿娆。
“喵。”
“疼?”手上动作轻了些,她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乖,莫要乱动。”
这小东西,便真不动了。
她笑:“念在你流了这么多血的份上,这杏花糕便便宜你了。”
她捏了块热腾腾的杏花糕,喂到猫儿嘴边。
“喵。”
“莫要舔我的手。”夜半,河畔来往的人烟很少,只闻见女孩儿欢快的声音:“乖,让我看看你是公是母。”
猫儿被提起来了一只腿……
女孩儿笑得越发大声了:“不准再舔我了,公母授受不亲。”
“喵~”
嗯,十分羞涩的叫声。
一幕一幕,如梦似幻,像古老的戏文,在远处传唱。
梦里,她记得,她遇见的男子唤楚彧。
梦里,那只猫儿的眼睛是微微的湛蓝色。
“七小姐。”
“七小姐。”
谁在唤她,她睁不开眼,被一幕幕老旧的回忆缠缠绕绕。
床榻前,梳着丫鬟髻的女子走近,轻轻摇晃了梦魇中的女子:“七小姐,七小姐醒醒。”
她呢喃梦呓不断,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听不真切。
床前伺候的丫头急急忙忙往外跑:“快去禀夫人,七小姐病危。”
卫平侯府噩耗传来,一日间,七小姐景姒病如山倒,发热不退。
夜半,已三更,主院外,传来声响。
“外面是何人在喧哗?”
披衣走出来的女子三十出头,柔弱如柳,十分貌美。
这便是文国公萧奉尧的夫人,柳氏月洳,翰林院正柳府的庶女。
门外,年长的嬷嬷走近:“回夫人,是景和院的丫头。”
柳月洳挑挑眉:“哦?”
安嬷嬷又道:“说是景和院里的那位主子染了恶疾,发热了好些天不见好,这便来求国公爷差人去宫里请太医来给她瞧瞧。”
景和院里住的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虽说那位身娇肉贵,可到底没了卫平侯的依仗,便也不得下人们的尊重。
“现下国公爷歇下了,你差人去宫里走一趟。”柳月洳拢了拢肩头的貂绒披风。
“夫人,”安嬷嬷不解,夫人素来与景和院的主子不和,卫平侯爷又没了,何必再对那孤女客气。
柳氏从侍女手里端来茶盏,不疾不徐地扣着:“昨日里听国公爷说,钦南王府的常山世子得了重患,怕是宫里的太医这会儿都去钦南王府问诊了。”
去不去问,是她这个国公夫人的气度,请不请得来太医,便要看景和院那位的本事了。
安嬷嬷自然懂:“夫人所言有理。”
如此一来,即便国公爷问起来,也只怪得上那位小主子福薄,造化不够。
柳月洳啜了一口茶水:“国公爷难得休沐,莫让闲杂人等扰了清净。”
安嬷嬷心领意会:“奴婢这便让那丫头安生些。”
这夜,高热不退的,除了文国公府景和院里的那位主子,还有位身娇肉贵的主儿,也染了恶疾。
这可急坏了钦南王府的一干主子奴才。
钦南王爷急火攻心,红着脸吼:“我儿如何了?”
屋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各个头冒冷汗四肢发抖,实在无法,这位异性王爷,着实是惹不得。
太医院首江大人用袖子抹了一把豆大的汗:“王爷放心,只要给世子服下火灵芝,这热便能退下来。”
钦南王眉头一松:“最好如此。”鹰眸微抬,“不然,本王便将你与那火灵芝一锅炖了。”
“……”一干太医噤若寒蝉,五体伏地,无一不瑟瑟发抖,这位爷啊,真真是暴力无常。
这时。
“阿娆。”
床榻上昏迷多时的钦南王世子梦呓着,断断续续地,紧闭着眸,不见平日的妖治,却多了分病态的柔美。
“阿娆……”
------题外话------
楔子是倒叙,第一章才是重生伊始
我如约而至,你们在吗?
☆、第二章:世子爷,尾巴出来了
床榻上昏迷多时的钦南王世子梦呓着,断断续续地,紧闭着眸,不见平日的妖治,却多了分病态的柔美。
“阿娆……”
钦南王附身侧耳去听,只闻见几句反反复复的轻唤呢喃。阿娆?
莫不是烧糊涂了?钦南王急了,对着一屋子侍奉的下人嚎:“还不快去取火灵芝来!要是我儿的脑袋烧坏了,你们的脑袋够赔吗?”
得,哪够?谁不知道榻上那位少主子金贵。
华支管事上前:“王爷,您忘了,上月您将火灵芝当做朝贡物资,送去了宫里。”
此话一出,太医院一干人等束手无策了,正面面相觑一筹莫展时,钦南王爷一声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偷出来。”
太医:“……”整个大凉,也就只有钦南王府的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藐视皇威了,谁叫楚王府兵多马壮。
“江太医。”钦南王爷突然放软了嗓门。
江太医抹汗:“下官什么都没听到。”
大可放心,钦南王府的舌根,谁有胆子嚼。
钦南王爷满意了,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很严肃很认真的样子:“嗯,你要是听到了,本王就把你的耳朵割了。”
一干太医:“……”
于是乎,这夜里,皇宫国库遭贼,几箱稀世药材不翼而飞。
对此,太医院一干老医者,一边扇扇子熬药,一边心肝战栗。
二更声响,到了后半夜,钦南王府才安生下来没一刻功夫,世子院里,又鸡飞狗跳了。
钦南王爷才刚坐热凳子——
“王爷!”
管事华支少有如此失礼的时候,也顾不上行礼:“王爷,不好了!”
鹰眸一凛,不怒自威,钦南王道:“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华支吁了口气:“王爷,膳房的药不见了。”
王爷脾气暴了:“什么?!”
屋里屋外顿时静了。
完了,要出大事了!
连一贯处事泰然的华管事也乱了手脚:“还有,世子,”顿了一下,“世子也不见了。”
“砰——”
钦南王爷手里的茶盏,磕了地,千金难买的青花瓷碎了一地。
真完了!大事不妙。
“咚——咚——咚——”
三更声响,寂静的巷尾里,更夫的声音悠长不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而,传来声声咳嗽,愈发难抑。
“咳咳咳……”
男子的声音,似乎极力隐忍着,带着微微颤音,茶肆留夜的路灯打过,映着男子的轮廓,侧颜绝艳,美若芳华,笼在昏暗的光里,略带着病态的白皙。
菁华走上前,着实担忧得紧:“世子,您出府到底所为何事?”世子爷方醒,这身子骨还弱着呢,药也没喝,连衣裳也未拾掇,便急急忙忙出了府,菁华倒从未见过他家爷这般失态的模样,“您大病未愈,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去做便可,万不可——”
话还没说完,楚彧停在一处墙院前,手里抱着那蛊从钦南王府里带出来的药,妖媚的眸子微掀:“我没力气,你蹲下。”
菁华不明所以:“世子,若是王爷知道——”
话还没说完,楚彧便没了耐心,心急的不得了:“蹲下!”
世子爷这是要翻墙?做这般有**份的行经?
菁华吞下一肚子疑虑,蹲下,浓黑的眉毛拧紧。
一双坠了银丝金边的长靴踩在菁华背上,伴随着几声急促的咳嗽声。
菁华一急,抬头看去。
楚彧抱着药蛊,小心地护在怀里,轻斥:“不准抖,要是洒了我的药,你便取你性命。”
怕药洒了,您倒是喝呀。菁华沉默不言,低下头,运力稳住身子,这三株火灵芝就熬出来那么一小碗,便是一滴,也诚然是珍贵至极,洒不得。
大抵是世子爷烧了几天,身子骨虚着,这墙翻得不是那么利索,菁华只听见一声落地的重响。
可别摔着了爷!
菁华立马运功,翻上了两米高墙,一眼望去,微微诧异:“这里是,”望了望侧门的牌匾,“文国公府?”
大凉一品文臣,文国公萧奉尧,与钦南王府井水不犯河水,并无往来。
世子爷何以来翻文国公爷家的内墙?
菁华跳下围墙,只见他家世子爷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随后嘎吱一声,门被关上了。
菁华在原地呆若木鸡,他想到了一个十分合时宜却不合身份的词:偷香窃玉。
嘎吱——
木门开,一缕染了秋霜的寒风吹过,卷起了男子锦绣的衣袍,屋里,点了一盏油灯,昏昏暗暗的微光,照着男子得眸光,突然的温柔,而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