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御光阵内,感觉到横岭山主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抒悠心弦一松,再也撑不住,神识透支的后遗症发作,倒了下去。
“啊呀,阿喆,”白露大出意外,急忙伸手接住抒悠软下去的身子,惶然地看了下四周。
左边,是一排硬生生被撞倒的大树,一片狼藉;右边是尸气冲天的千尸冢,腐尸骇人;前方,巨大的裂缝完全吞没了通往蔷芜轩的小路。团团暗沉的雾气弥漫花园,鬼哭般的风啸声充斥耳中,格外阴森恐怖。
饶是白露素来胆子大,此时也有点想哭了。他们明明是来求仙的,怎么会变成见鬼?
她该怎么办?阿喆刚刚摔得这么狠,脸色又这么差,显然受伤不轻,必须找个地方让她得到休息和治疗。这个花园不安全,可她们根本走不出!
白露急得恨不得团团转。
“去蔷芜轩。”正彷徨无计间,抒悠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是……”那不是自投罗网吗?白露一时转不过弯来。
“那里现在最安全。”抒悠没有力气和她多解释,将一叠催眠符塞入她手中,“要是遇到侍女,就用这个制服她们。”
花园里聚阴阵中鬼魂飘荡,尸气可怖,要是碰到个稍有点修为的鬼魂,白露身上的阴阳八卦镜克制不住,就危险了;倒是蔷芜轩,本身有结界隔绝聚阴阵,横岭山主又要救治女儿,一时无暇他顾,只要不泄露行踪,反而相对安全。
白露紧紧抓住催眠符,看了看已经根本没有路的前方,忍不住问:“我们该怎么过去?”
没有等到回音。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抒悠已经晕迷过去了。
别慌,白露,你是姐姐,阿喆现在这个样子,只有靠你了,你可不能让她失望。白露给自己打着气,慢慢镇定下来。她猛一咬牙,费力地将抒悠背在了身后,小心翼翼地绕开巨缝,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记忆中蔷芜轩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多走了多少冤枉路,等她终于看到熟悉的竹桥、古朴的黑瓦白墙,以及屋檐下泛着温暖黄光的灯笼时,差点喜极而泣。
还好那巨大的裂缝裂开时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波及到蔷芜轩。
灯笼下,朱门依旧半开着,白露本已是精疲力竭,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背着抒悠,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庭院。
“你终于回来了。”庭院中,有陌生的好听声音响起,乌发如檀的青年本是站在正房门口向内望去,听到动静,施施然转了一个身。
两人恰好打了一个照面。
“你是谁?”青年满含意外的声音响起,一脸愕然。
随即他看到了白露背上的女孩,神色微变,精致的眉毛不期然地皱了起来,喃喃抱怨道:“怎么又受伤了?”
青年飘逸的长袖轻轻一挥,衣袂飘飘,大步走近白露想要接过抒悠。
白露一下子警惕起来。她认得这个青年,前一天晚上,正是他乘着鹤车,用杏黄幡传送他们去参加晚宴的,他是横岭山主那边的人。
她戒备地往后一闪,哪知青年的动作看着不快,她却完全闪避不开,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抒悠抱到了怀中。
“还给我!”白露大急,扑了过去。
“别急,”青年轻轻巧巧地避开,妖娆的桃花眼带着安抚的笑意看向她,“她的伤势不轻,我正好带了灵药过来,可以帮上忙。”
白露压根儿不信他:“非亲非故的,你干嘛要帮我们?”
青年苦笑,瞧瞧,又是一个不买他帐的小姑娘。无奈中,他将下巴向怀抱中的抒悠努了努道:“我和她是老朋友了,不信等她醒了你问她,她身上这身衣服就是我送她的。”
白露狐疑:“那你告诉我,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年几岁?”
凌阙言:“……”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眼见白露的眼神已经换做看骗子时的深恶痛绝,凌阙言……凌阙言仰头望天,竟无语凝噎。
*
抒悠一醒来就习惯性地检查了下身体状况。
神识还是枯竭状态,横岭山主那一掌的伤倒好了大半。最稀奇的是左臂的尸毒,原本隔离毒气的火灵力即将枯竭,此时居然又又旺盛起来,看来还能再撑一阵子。
是谁救了她?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回到了蔷芜轩,周围气氛几近凝固。
烛光昏暗,一室寂静,白露坐在她床边,脊背绷得紧紧的,一双美目灼灼地盯着懒洋洋斜倚在太师椅上,一手托腮、百无聊赖的俊美青年,这目光不没有半分欢喜热烈,反而带有一种防火防盗防恶棍的戒备。
原来又是凌阙言救了她,他怎么会在这里?
凌阙言俊美的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见抒悠醒来,目露惊喜,腾地站起来道:“你醒了,你快告诉她,我是什么人。”
“阿喆,你终于醒了,你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坏人?”白露欢喜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第39章 窥天镜
两道同样热烈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抒悠身上,一瞬间抒悠有一种自己化身为香饽饽的错觉。
她的目光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溜过,片刻后似想到什么,向白露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凌阙言。
凌阙言向她绽放出自认为最风流倜傥的微笑,满心期待抒悠开口。然后,他听到小丫头诚恳的声音响起,“公子,请问该怎么称呼?”
凌阙言的笑容凝固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总共见过两次,两人之间竟从没想起过要问对方的姓名来历。
是因为彼此清楚,他们终究不会是一路人吗?他有些怔忡地想到。
白露跳了起来,怒道:“好啊,我就知道他骗我,还敢说和你是老朋友!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这算什么老朋友?”
凌阙言的笑容彻底垮了,这下子真说不清楚了。想他花中圣手,从来广受欢迎,竟沦落到变成小姑娘眼中的骗子。这滋味,可真一言难尽。
“白露姐!”抒悠连忙一把拉住愤怒的白露,“他说的是真的。”
白露愕然看向她。
抒悠点了点头:“公子曾经救过我的命,我身上这件彩衣也是他赠送的,只是公子不愿居功,才说我们是老朋友罢了。公子天仙一般的人,通不通名姓但凭他意愿,我们岂能勉强?”
凌阙言的神色僵硬住,小姑娘这话是暗指自己看不起她,才不愿通名姓的吗?她才这么点儿大,说话怎么这么多鬼心眼?
“小姑娘,还未请教芳名。”他苦笑认输,“在下姓凌,名阙言,乃浩天宗弟子。前两次不是我不愿通名,小姑娘见谅。”
这不是事情太多,一时没顾上吗?何况她也没通名,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
长夜将过,阴风的怒号声渐渐低去,远处微露晨曦,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白露打了一个哈欠,有点撑不住不断打架的上下眼皮。
“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已经不要紧了。”抒悠柔声道。她没想到,不过是对白露抱了一点善心,白露小姑娘竟能硬咬着牙把她带到蔷芜轩。
白露帮她掖了掖被子,见抒悠服了凌阙言给的丸药后脸色确实好上不少,点点头,也委实撑不住了,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中只剩下抒悠和凌阙言两人。
凌阙言看了对面房间一眼,随手施了个隔音结界:“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了吧?”他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地看向抒悠,“你是被卿卿打伤的吧,我当真好奇,以卿卿的实力,就算有我送的月华乘风衣,你是怎么逃脱性命的?”
他不是傻子,第一次可以说是偶然,第二次还能这么命大,只能说,这个小姑娘身上必有古怪。
抒悠从床上坐起,斜斜靠上一个抱枕,微微而笑:“你想知道也可以,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凌阙言不置可否:“你说。”
抒悠清亮的杏眼灼灼看向他:“聚阴阵、千尸冢,应该是横岭山主最秘密的地方,设有重重禁制,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凌阙言正要说话,耳边就听得小姑娘凉凉的声音:“可别告诉我是误闯。”
他还真想这么说,被堵了话头,不由摸摸鼻子,无奈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见他不想说,抒悠也没有追问,她想达成的是另一个目的。
她其实是知道凌阙言用什么方法进来的:法宝窥天镜,善破一切幻象、禁制,只要凌阙言愿意,这世上绝大多数禁制阵法都拦不住他。他想必是通过窥天镜看到这里的冲天阴气,这才过来一探究竟的。
“凌公子是从园子里过来的吗?”抒悠问道。
“不错,”凌阙言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抒悠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临出门前,家里长辈也赐下一件防护法器。我身子虽然脆弱,有两样法器一起防护,这才没丧命。”
是吗?凌阙言有些疑惑,横岭山主的实力有多强横,他一清二楚,就算有月华乘风衣的加成效果,能挡下她一击,这件防护法器也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