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悠既被他拆穿了,索性也不瞒了,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只是提到天河时犹豫了一下,瞒下了同心蛊发作以及天河化身为二的事。
前者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失去记忆;后者,毕竟是天河的秘密,他想必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从雷暴符下逃脱与后来她发狠揍了张娘子一顿的事她也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地说打了一架。
叶春暖闻言神色慎重起来:“这件事只怕非同寻常。张娘子竟敢当街掳人,看来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你做得对,抹去他们后来的记忆,让他们只记得有浩天宗的人救走了你,顾忌着不敢追究。只是……”他顿了顿,眸中闪过森冷之色,“用罗彪本是一招险棋,没想到反而陷你入了险地,是先生思虑不周。”
“不,当时的情况,用罗彪是最好的选择。”抒悠愧疚地垂下头,“是我太掉以轻心,没有保护好先生给我的乾坤袋。”乾坤袋对先生有特殊的意义,她却把东西弄丢了。
“犯什么傻,”见她情绪低落,叶春暖忍不住敲了敲她头,“东西再好也是死物,人没事最重要。我还有事问你呢,”说到这里,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小阿喆什么时候竟连浩天宗的灵气法诀都会了?”
抒悠低落的情绪立刻被转移了,大眼睛扑闪了两下:“先祖正是浩天宗弟子。”
叶春暖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语。
抒悠却被他看得有点心虚,连忙嘻嘻笑着转移话题:“先生,你可能猜出张娘子抓我和那个男孩子是为了什么?”
叶春暖摇了摇头:“线索太少,但既然要抓童男童女,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依你所说,那男孩虽被抓,也是深藏不露,另有所图。这里的水深得很,你还是别管了,避一避风头再说。”
抒悠也不想再管这事,天河出现的地方,她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到罗彪,找回她的乾坤袋。
不对,她摸着咕咕直叫的肚皮,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安抚她的五脏庙。她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叶春暖,不由问道:“先生,我回来前你吃过午饭了?”
叶春暖闻弦歌而知雅意:“饿了?”
抒悠赧然:“我都快饿晕了。”
叶春暖失笑:“我早就吩咐小二备好午餐了,这就让他们送过来。”
抒悠用最快的速度变装回李二郎,风卷残云地吃过午饭,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才有工夫问叶春暖:“先生,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开,现在事情解决了吗?”
叶春暖的眉宇间闪过一片阴霾。
抒悠吃惊:“怎么,事情很棘手?”
叶春暖摇了摇头:“我到现在还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真有其事。”那天他和抒悠分手后并没有去红叶城,而是折回了明州,跟着一个中型商队来到碧云城。他疑心叶家有特殊的方法定位他的行踪,但这一路走来,风平浪静,根本没有碰到一个叶家人,倒比不上抒悠这边一波三折了。
是不是有什么关键他忽略了?
抒悠也将一路经历告诉了叶春暖,当听到叶城在红叶城外检查驿车,叶春暖目光闪了闪,陷入了沉思。
抒悠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去整理行李。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抒悠过去开门,看到金大娘站在外面。
抒悠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金大娘却是一脸惊喜:“二郎,我来收拾杯盘。我还以为小二认错了,原来真是你回来了。上午大郎收拾行李匆匆走了,还说你的行李自有人来收,没想到是你自己来的。你怎么没和大郎在一起?”她看向陌生的叶春暖,有点迟疑,“这位……”
“哦,这是我叔叔。”抒悠随口给叶春暖安了一个身份。
“原来是叔叔啊。”听说是长辈,金大娘眼睛一亮,立刻热情起来,“他叔什么时候来的,小店简陋,若有什么不周到的,你只管跟我说。”
抒悠急忙打断她的滔滔不绝,问道:“大娘,你可知道我哥哥往哪个方向走的?”金大娘一心想要罗彪做女婿,多半会关注他去了哪里。
“二郎不知道?”金大娘狐疑。
抒悠噘起嘴来:“哥哥把我交给叔叔后就走了。他嫌我太小帮不上忙,不肯告诉我去做什么。”
金大娘不疑有他:“他让小二买了一张横岭山脉的地图,往西城门走了。”
这倒是和张娘子的话对上了
山河乾坤袋和万符记太重要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罗彪,把东西追回。
她眨了眨眼,看向金大娘:“能帮我也买一张横岭山脉的地图吗?”
☆、第8章 山主祠
横岭山脉气势雄伟、纵横千里,大大小小奇峰无数,除了主峰天柱峰,最出名的当属鹤鸣峰。
鹤鸣峰在横岭山脉深处,并不算高,却溪流淙淙,绿荫如画,风景十分秀丽。横岭山主的生祠就建在峰顶,即使四周荒凉,远离城池,但灵验之名传播甚远,常有人慕名而来,倒是香火旺盛。
峰顶面积有限,山主祠并不大,从不留宿客人,山谷处因此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使往来的香客信徒有个休憩补给的地方。
村子就在鹤鸣峰山脚,取名鹤鸣村,真正小得可怜。站在村东头,就能看到村西头马老头家酒肆的酒旗,也没有专门的客栈,都是村民将自家的宅院辟出一部分对外出租,提供食宿,也算是村民最大的收入来源。
抒悠和叶春暖打听过了,要找横岭山主,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山主祠。两人乔装打扮,沿着地图标的路线走了五天才找到鹤鸣村。时将傍晚,两人看了看天色,以李家叔侄的名义在这里租了两个房间。
抒悠趁主人娘子来送饭打听横岭山主的事。主人娘子立刻叽叽呱呱地说开了,眉飞色舞。
说起这个横岭山主,在主人娘子口中,简直就是活菩萨。
什么赵员外的娘子难产,群医束手,赵员外诚心向山主祈祷,就有道人来赠药,救了母子两条命;什么王老爹病得快死了,王大婶一步一叩首,向山主庙祈求,回到家王老爹病就好了一半;什么有人山中遇猛兽,眼看就要丧命,大喊“山主救命”,猛兽就莫名暴毙;什么钱小娘子被人陷害,危急之际信奉了山主,第二天被陷害的证据就出现在官府……如此种种,功德无量。
鹤鸣村受山主庇护,从来风调雨顺,甚至有一次外来人带来了时役,山主也立刻赐下仙露,救了全村的百姓。
主人娘子滔滔不绝地讲着,意犹未尽,还是男主人见她久去不归,忍不住过来把她喊了回去。
抒悠对着一桌子冷掉的饭菜,疑窦丛生:这山主听起来心地慈悲,活人无数,为什么天河会警告她要离得远远的?
*
第二天一早,两人按照计划上山去山主庙。
上山的石阶修得极好,直达峰顶,两边翠竹掩映,间有不知名的山花烂漫而开,五颜六色点缀其中,分外悦目。
风吹过,清香扑鼻,鸟鸣悦耳,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天色尚早,上山的人却已不少,个个神色虔诚,抒悠甚至还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口中喃喃,三步一拜向山上而去。两人经过妇人身边时,看到她的额头已经一片乌青,显然叩首叩得结结实实,极为诚心。
这横岭山主竟被这一方百姓当作神佛来敬!
昨日听主人娘子说起时抒悠还没怎么在意,今日亲眼见到不由心惊:幸好她只是想抓罗彪,没有想和横岭山主有什么瓜葛,否则看这架势,万一得罪了对方,等于得罪所有百姓,岂不是人人喊打?
这横岭山主有这样笼络人心的手段,着实不容小觑!
山路并不长,很快就到了山顶,入眼是满坡的鲜花,竹篱隔出一条石径,通向中间朱墙碧瓦、飞檐斗拱的山主祠。
山主祠大门洞开,门口支着一张漆迹斑驳的破桌子,一个老道士正趴在上面鼾声大作。
老道士灰白的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散发着恶臭,额头黑乎乎的,看上去邋遢极了。
在这样一个风景如画,屋舍精致的所在出现这么一张桌子,这么一个人,仿佛一张赏心悦目的画上忽然被泼上了一摊难看的墨迹,说不出的突兀不协调。
来来去去的人却一个个默不作声、视若无睹,似乎在这个地方出现这样的场景再正常不过。
破桌子正挡住大门,只留了一条缝隙可以进去,来上香的信众一个个都扁着身子从缝隙里挤进去。抒悠眼尖,还能看到进去的人衣服蹭过黑漆麻乌的桌边,留下一道污渍。
忽然不想进去了怎么办?
叶春暖望着她紧皱的眉头,察觉她的迟疑,有些疑惑:“怎么了?”
她盯着破桌子,拧眉不语。
叶春暖忽然懂了,小阿喆到底是娇养出的大家小姐,他看了抒悠一眼,戏谑道:“要不,我背你过去?”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抒悠瞪了叶春暖一眼:“我已经八岁了,又没受伤。”说着,抿了抿唇,颇带着点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祠中走去。
其实,她完全多虑了,她现在小小的一个人,扁着身子进去,根本连桌子边都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