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悠一下子将拳头攥紧,锋利的冰针如突然而起的杀意般消失于无形。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对贺宛宛动了杀意,好像着了魔一般?若她刚才真的杀了贺宛宛,只怕会永远走不出前世的心魔吧!
“舒姑娘,”彩珠迟疑地向她请示,“你看五小姐在这里的事……”
抒悠回过神来,有些惊讶,没想到贺宛宛这么厉害,小小年纪说的话彩珠竟不敢违背,居然真的没有去报信。
“天已亮,内院通往外院的门应该已经开了,你去报给贺二爷吧,顺便帮我请辞。”彩珠刚刚也算帮了自己,就助她一把,报信这个责任自己揽过来。
“舒姑娘要走?”彩珠意外。
抒悠微笑:“叨扰多日,也该告辞了。”她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变不出一个家让贺家人送去,此时一切已有安排,再留着也没有意义了。对贺家这一摊子浑水,她可是半点也不想趟。
☆、第42章 巧脱身
午时刚过,天又是阴沉沉的,老丁望了望狂风灌过,哗啦作响的棚顶,认命地拎出几个破桶破盆,放在棚顶的破洞下,预备一会儿的大雨。
许是大雨将来,此时的茶棚里倒是反常的热闹,三三五五的脚夫围坐着茶座,一边喝着大碗茶,一边议论着前几天的新鲜事。
什么神仙降临啦,易容幻形啦,还有最后那黑烟脱身,趁机掳人这一段,讲到热闹处,老丁也忍不住插上几句,补充当时的情景。
风声呜呜,越来越大,倒是驱散了夏日的炎热,带来几许清凉,几滴豆大的雨点开始噼啪打下。
这时茶棚外响起得得的马蹄声,马上一大一小坐着两人,来得倒巧,刚刚奔进茶棚,就听一声响雷,雨立刻哗啦一声倾倒下来。
小小的茶棚因为多了这一马两人,顿时逼仄起来。
老丁正讲得起劲,看到两人进来,连忙停住,带笑迎上:“两位客官请坐,要几碗茶?”
“不必,”马背上一身劲装、青布包头的青年人翻身下马,直接抛了一锭银子出来,“我们就暂时坐一坐,雨一停就走。”
“好嘞。”老丁笑眯眯地收好银子,麻利地擦干净一张空桌子,两张空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一眼认出青年的打扮,是贺家庄的虎卫,不由暗暗称奇:也不知是什么事,竟要出动虎卫?他的目光不由往马上望去,瞬间睁大了眼睛:这人好生面熟!
那是一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小姑娘,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看上去既神气又漂亮,穿着嫩绿绣金色缠枝纹的锦衣,乌黑的头发梳了两个鬏,用缀着珍珠的银线缠绕着,华丽又好看。
瞧这通身气派,难道是贺家庄的哪位小姐?老丁疑惑,可他怎么会认得贺家庄的小姐?
小姑娘却冲着他一笑,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老板,又见面了。“
这熟悉的声音……老丁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失声道:“你是……那天……”那个被罗彪掳走的小姑娘!怪不得这么眼熟,可不是她嘛,不过打扮华丽了些,竟像脱胎换骨一般,完全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气派了。
她怎么会和贺家庄的虎卫在一起?没看到罗彪,应该是平安脱险了吧。
抒悠伸出一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老丁会意,知道她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暴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不一会儿,云收雨散,灼灼烈日再次露出脸来,开始炙烤大地。
歇脚的脚夫纷纷起身继续赶路,青年虎卫也站起身来:“雨已停,我们赶快出发吧。”
抒悠却坐着一动不动。
“舒姑娘?”青年催促地喊了一声。
抒悠皱眉看了看天边的太阳,软软道:“我累啦,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青年不疑有他,一路同行,他已知这个小姑娘并不娇惯,她要喊累,那就是真的累了。
他扭头看了看灼热的太阳,这样的天气连续赶路,小姑娘确实可能受不了。
“好吧,”他点头,“就在这里多坐一会儿,避避日头。”
没坐一会儿,又听到脚步声传来,青年扭头望去,看到一个落汤鸡般的彪形大汉,显然刚刚一场雨对方没有来得及避开,被淋个正着。
他身边的小姑娘却忽然跳了起来,飞也似地奔出去,欢喜叫道:“爹爹!”
这一声清清脆脆,盈满喜悦,老丁也不由循声望去,可不是吗?来人虽然浑身湿透,显得十分狼狈,但皮肤微褐,浓眉豹眼,与小姑娘有四五分相似,果然是那天痛失爱女的大汉。
居然这么巧?
大汉见到小姑娘,露出狂喜之色,似乎想要一把抱住,手伸到一半,想到自己浑身湿透,赶忙退了一步,笑道:“燕儿,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抒悠笑眯眯地拉着大汉往茶棚而来,把青年介绍给他道,“爹爹,贺家庄的人救了我。这是贺家庄的虎卫大哥,就是他送我回去的。”
大汉长揖到地:“舒某谢过恩公。”
青年连忙谦让不敢。他也没想到这么巧,本是奉命送人回家,没想到半路就碰到对方的父亲,居然提前完成了任务。他和大汉客气了几句,看着父女俩往红叶城而去的背影消失,上马转身往来路而回。
倒是老丁心中嘀咕,怎么总觉得小姑娘的父亲看上去有有哪里不对,难道是因为被大雨淋得太狼狈的缘故吗?
*
被嘀咕的“父女俩”此时已转入道旁的密林中,大汉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忍不住骂道:“奶奶的,刚刚那一场雨可真厉害,差点赶不上,误了老子的大事。”
抒悠斜倚一棵大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你不中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若不是她借故拖延,岂不是要错过?
“小丫头片子,你……”大汉恼火,正要发作。
抒悠忽地身形一闪,再退回原地时,手中多了一枚符箓,对面的大汉却一下子变了一个模样:苦瓜脸、稀疏眉、三角眼、鹰钩鼻,面黄肌瘦,左眼眼角处还有一道不是很明显的伤痕,一直延伸到耳根下。
赫然是刚刚逃出贺家庄的罗彪。
“啊呀,”罗彪惊觉不对,跳脚道,“快还我。”
抒悠嗤笑:“这幻形符顶多一天的功效,你还指望用它逃过贺家的追踪?”
“你怎么知道?”罗彪愕然。
抒悠信手将符箓揉成一团,淡淡道:“这本来就是我让人悄悄递给你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罗彪大感意外,昨夜也是风大雨急,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手上脚上的镣铐全部自动脱落,他连人都没看到,就被一股劲风裹着送到贺家庄外一栋废弃的民房中。然后手中就被塞入一张符箓,一张字条,字条中写了符箓的用法以及今日午时到茶棚接人的要求。
难道竟是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救了他,安排了这一切?
不对,他虽然没见到人面,但劲风裹着他时,他明明看到身边是一个高瘦的成年男子的身影。小姑娘也说了,是她“让人”递的东西。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守卫森严的贺家庄把他救走,可见本事之大,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怎么有本事支使得动这样的人?
下一刻,他就被眼前的事实震得回不过神来,只见抒悠缓缓将手中的符箓向上一抛,刚刚还是一团的符纸顿时化为粉末四散开来。
罗彪只觉汗一重一重地出,背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这才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这父女两人能不惧他的黑烟,又敢利用他来遮掩行踪,显然并非常人,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小姑娘本事也不得了。可是,有这等本事的父女俩都要这样偷偷摸摸行事,显然在躲什么人,那这个人该有多可怕?自己该不会是一不小心惹了天大的麻烦了吧?
可这烫手山芋已经接到手里,他想扔也没法子了,只能和他们一条心走到底,也许还能挣出一条活路。
一旦想通,他立刻转了态度,低声下气地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抒悠瞥了他一眼,暗道:这人倒是能屈能伸。她问罗彪:“除了依附贺家商队,你还有别的稳妥的法子去雁回镇吗?”
罗彪想了想:“最妥善的法子就是坐驿车了,红叶城有驿车去碧云城,再坐碧云城的驿车去雁回镇。驿车有官府保护,坐的又多半是穷人,一般不会有人打它的主意,就是环境会差些,而且我不方便露面。”他现在就是那过街老鼠,只要一露面,就是人人喊打。现在又得罪了贺家,更是举步维艰。
“那就坐驿车,”抒悠下了决定,“至于为你遮掩形容的事,包在我身上。”舒家父女的形象在叶榕和贺家庄那里都留了印象,绝不能再用,大不了她一天一张一阶幻形符提供给罗彪。
*
三天后,红叶城驿站一辆驿车驶出,目的地正是碧云城。
车上坐着几个人,几乎都在偷偷瞄向最后上来的兄弟两人。
罗彪不自在地低下头,心中暗暗叫苦:舒姑娘真是太坑人了,非要他变成这个模样,这下子大家都在看他,这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