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簿 (矫沂儒)

　　“该死！怎么回事！”白泽破口大骂起来。
　　“呵呵。”曹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慢慢伸手扼住了白泽的手腕，她咧开嘴，笑容极为阴森，“你杀不掉我，别费心思了……不过，即便你能杀了我又怎样，左不过去跟小殿下和慕容兄去做伴而已……”
　　接着，她的眼神划过一丝凄楚，只见她看着白泽的眼睛轻轻地说道：“谢谢你们，师父……对不起……”
　　“你！”白泽还在努力挣开曹旸的禁锢，无奈，镣鬼铐和勾魂索一齐缠了上来，他的身体就像是记得这两个武器似的，并没有感到束缚，反而在它们的缠绕中放松了下来。
　　“你们疯了！这样你们也会被天罚波及，你们以为你们能跟陆压那老货一样不死？！”
　　“也许吧……我们会死，但是只要能困住你，把你再次封印起来就够了……”曹殷略显疲惫，他死死捏着慕容的内丹，冲到了曹旸的身边，“我们即便是死了，也会生生世世困住你，陪着你，也算了了这份孽缘了，可好？”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身后的陆压和这之外的天罚，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可以结束了。
　　最后一波天罚终于劈了下来，那轰隆隆的声响着实让从来无所畏惧的曹殷也哆嗦了一下，死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这天罚如此厉害，恐怕会把灵根也劈得一丝都不剩吧。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身体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曹旸被方相衔住正在拼命地朝着地上飞去。
　　“道君！”曹旸不自觉地喊出了声。只见陆压死死抓住白泽被卷入了天罚之中，陆压回过头对着他们两人打了个口型，曹殷努力辨认，也只能看个大概。应该是在说：无事，我来。接着不久，曹殷和曹旸就被方相带出了村子，在村口与曹晨和曹夜汇合，匆忙之中，曹旸发现转轮王的灵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压藏到了她的怀里。
　　曹晨没有急于问他们情况，因为曹殷和曹旸的状况看起来十分不好，众人在村口等了半晌，直到村子的结界被彻底打破，空间层叠的现象消失之后才又进入村子。在村中心，曹晨找到了已经昏厥不醒的曹青竹曹锦鳞和曹子规，三人都出现了半兽半人的迹象，而陆压道君和白泽则已经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
　　六
　　城市还是那个城市，人还是那些人，十年，并不能改变多少，但却依然发生了变化。
　　曹旸站在一个小城孤儿院门前，面上依旧挂着令人看不透的微笑，十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瞬，可是在曹旸的脸上却刻上了遮不住的沧桑，看起来像已经步入了凡人的中年阶段。在这十年间，阴司迅速适应了缺少转轮王的日子，鬼王曹槐依旧不喜欢她和曹殷，但是却不再给他们使绊子，锋芒也收敛了不少，默默地承担着婴园和第十殿的部分工作。曹森说曹槐这么做是在赎罪，但是是与不是，曹旸和曹殷也不甚在意。
　　他们去过一次西昆仑，白泽的本体被封印得好好的，陆压在不远处闭关修炼，天罚耗损了他不少修为，他开始了漫长地看守白泽的日子，这对于他好动的性格来说是一种折磨。可是陆压却没有说什么，他必须用看守白泽来赎杀生的罪孽。
　　“别担心，晏灵生的躯体已被天罚劈散了，重生的魂魄，本座也已经重新封了进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经过这一战让他有所感悟，回来之后他一直很平静，没有一丝动静。”
　　陆压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问他们阴司和人间的恢复情况，更没有问他们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神仙的一生太过漫长，这种漫长磨平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也磨没了他们对于过往的执着。可是在曹殷和曹旸去京郊的寺庙取回陆压放在那儿的佛头之后，被保护在佛头里面的藏王尊倒是告诉了他们一二，只是他们并没有继续深问。即便是被自己的母亲杀死，到现在纠结这些也已经毫无意义，母亲黄氏的魂魄早已被打散，再无轮回之日，这一切的推波助澜者——陆压道君也已经得到了惩罚，只是可惜了曹青竹他们。自那日之后，曹青竹曹锦鳞曹子规和曹锋已经彻底变回了原身，被送到西方福地去慢慢恢复。
　　曹旸叹了口气，最后到头来，还是道行最低的她和曹殷受到的伤最少，明明是自己闯下的祸，死的却不是自己。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冷淡的男声响起。
　　曹旸转头一看，笑了笑，曹殷正在她身边站定。
　　“五年前，在昆仑池滋养的小殿下的灵根发生变化，坠落凡间。阴司多方查找才找到这所孤儿院，我来这里，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小殿下……”曹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嗯。”曹殷没有介意曹旸的突然停顿。曹旸自从白泽被重新封印之后，就再没有在凡间作为人类工作，倒是自己，开始在凡间游荡……这次也是感到曹旸的气息在波动，才寻了过来。
　　“你的气息不稳，看来毛躁的毛病还是没改。”曹殷静静道。
　　“哥哥，多久没见了，一见面就又是训我。”曹旸笑着委屈道，“难道你不想看看小殿下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曹殷没有答话，他抬头看了看“孤儿院”三个大字，这三个字在阳光下颇有些刺眼。不是投生在富足人家，而是个被抛弃的孤儿，也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孩子。想到这里，曹殷转身要走。
　　“哥哥，这么快就要走？”
　　“嗯。”
　　“现在还真是倒过来了，我在阴司奔波，你在凡间不肯回去……”曹旸笑着叹了口气，“这回有线索么？”
　　“川北。”曹殷抛下这两个字，随即便消失了。
　　“唉，还是这样子，慕容哥哥你知不知道，你不在了之后我都觉得哥哥他变得更难沟通了。”
　　曹旸拽了拽衣服，迈步向孤儿院里走去。当初他们带着慕容的内丹和转轮王的灵根回阴司之后，又去接回了藏王尊、钟馗和崔判。他们三位一直在佛头里，每日听着和尚们的诵经声潜心恢复被白泽打断修行而生的内伤，藏王尊把转轮王的灵根送到昆仑池去休养生息，而慕容的内丹他却又重新交还给曹殷，内丹不似灵根，没有资格进入昆仑池。
　　“这是他留给你的，你可以自行处置，或者自身吞服，或者……”
　　“藏王尊大人，请告诉我，尸仙可否还能重生？”曹殷当时不假思索就这么问出口，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唔，你想让他再次重生？为何？”藏王尊笑得慈祥，问道。
　　“我的命是慕容所救，我要寻到能救他之法报答。”
　　“可是千年前你奉命追捕他的时候，也求过我帮他点化，助他找回前世的记忆，他今次救你已经圆了你们之间的恩情，为何你还要求重生之法？”
　　曹殷没有回答，也许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藏王尊没有继续盘问，而是回答道：“也罢，这次封印白泽，尸仙慕容立了大功，虽说这中间犯了杀孽，但功过相当，罪不至死，我就尽力帮帮你。这颗内丹可以送入凡间，但是究竟能否能再次修行成人，就靠他的造化了。”
　　从那刻起，曹殷便游走在凡间，到处寻找慕容重生的踪迹。说实话，曹旸等人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内丹化人，太为难得，可是却没有人想阻止，毕竟慕容对他们来讲早已不是搭档那么简单。
　　“你好，我是来领养编号A710的小朋友的。”曹旸礼貌地跟孤儿院的老师打招呼道。
　　“哦，请问你的资料都带来了吗？”中年女老师上下打量了曹旸一番，点点头问道。
　　“当然。”曹旸勾唇一笑，递上一叠资料。
　　中年女老师打开资料，一股檀香味飘了出来，只见老师随即又合上资料本，迷迷糊糊地点头道：“嗯，资料很全，请跟我来吧。”
　　女老师把曹旸带到一间教室前，叫出了那名编号A710的孩子，只见这个男孩十分镇定地来到曹旸面前，漆黑的瞳仁闪着灵动的光。曹旸试图从这名五岁孩子的身上找到转轮王的影子，然而这孩子的长相和那位小殿下一点都不一样。
　　“呵，小殿下，这孩子可比你灵气多了。”曹旸不自觉地自言自语道。
　　“您说什么？”女老师有些疑惑地问道。
　　“哦，没什么，知道自己马上要有个孩子了，有点不适应。”
　　“哈哈，这很正常，以后就请您好好照顾这孩子了。”女老师颇为理解地说道，“孩子，还不赶紧跟你的新妈妈打招呼？”
　　那孩子刚要开口就被曹旸拦下来了：“‘妈妈’不敢当，今后一起努力好好生活吧。”
　　女老师并不介意曹旸的反应，毕竟每个来领孩子的家长都各有脾性，只要对孩子好就没什么必要纠结这些。
　　曹旸领着男孩的手走出了孤儿院，男孩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看养了自己五年的地方，不吵不闹，有着五岁孩子没有的老成。曹旸看在眼里，眯着眼笑了起来。
　　“请问……”男孩淡然地瞅着曹旸，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问话才好。
　　“我姓曹，叫曹旸，等你长大了以后，就随便叫我什么都成了。”曹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