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簿 (矫沂儒)

　　“铃！！！”闹钟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模糊地照进来。小艾随手关掉了闹钟，却没有马上下床，她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用右手不停地来回摸自己的小腹，轻轻地，十分温柔。两分钟后她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今天上午就会结束了。”她自言自语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早饭在过于安静的气氛中进行着，小艾的父亲在翻着晨报，母亲扒着煮鸡蛋，不发一语。这种不正常的早饭情况小艾已经习惯了。早在她上高中以前父母的关系就已经十分糟糕了，刚开始是因为父母的工作都很忙，早出晚归，所以彼此交流很少，渐渐地母亲开始抱怨父亲无趣，而父亲又说母亲根本不理解他有多忙，小艾就在这种天天抱怨声吵架声不断的环境中进入了高中生活，刚开始她也不安过，害怕父母的怒目相对，恶言相向。她用了很多种方法试图让父母把注意力从吵架转移到别处，比如她考试的第一、比赛得奖。可是每当她抱着奖状回家时，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
　　“你做得很好，女儿，要好好努力，别像你爸似的，天天也不知他忙什么，都两年了也不见他升职加薪，还在副经理这个半吊子的职位上晃荡。”妈妈说道。
　　“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好，好到你的单位里的人都盛传你和你那个老板……”
　　“闭嘴！你说够了没有，这种没影儿的事你也信，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
　　“啊，那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没干了？！”
　　每到这时，小艾才知道她的考试第一，比赛得奖在父母的眼里不过是一场口水战的□□，不管她多么努力，他们还是会吵个不停。于是，上了高中以后，小艾便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她要做一个让父母头痛的孩子，她想这样父母就可以停止吵架转而把注意力转向她了吧，她宁可他们一起教训批评她，也不想让父母之间总是“硝烟四起”。
　　最终，小艾是变成让老师父母都头疼的孩子了，旷课、宿醉不说，现在才高二却已经换了四个男朋友了。可是，家里的“硝烟”还是没灭，只是父母的吵架内容变得全是和她有关了。父亲怪母亲：“都是因为你总在外面扯三扯四，你几时回来教育过孩子？！”母亲也不甘示弱：“就你做得好，从小到大，你送过她去幼儿园几次？你去给她开过几次家长会？！”
　　小艾彻底放弃了，自己好也罢坏也罢，都会成为父母吵架的契机的。索性，她彻底放纵算了，一个不被父母关注的小孩，好与不好都无所谓了。她曾尝试着和父母谈谈，但他们都太忙了，很少有同时都在家的时候，而当他们都在家时又总是在吵架，或者冷战，互相不说一句话。
　　“小艾，你这头发是烫了吗？怎么弄的乱七八糟的？”父亲终于放下了报纸，抬头问道。
　　小艾没有马上回答。
　　“你也该说说她了，你是她妈妈不是吗？”父亲转向母亲道。
　　“不要什么都推到我身上，你还是她爸爸呢！”小艾母亲不满道。
　　眼看“战争”又要打响，小艾“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一声不响地抓起书包开门走出了家。出去了，就听不见他们吵了，她想。
　　“小艾，早。”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呵，小齐。”小艾松了一口气，随即冲男生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男生没答话，只是担心地看着小艾，露出无奈的神情，跟着她一起走出了公寓楼。
　　二
　　早上的华侨私立综合医院比较安静，也许是是私立医院的缘故，如果不是离事故现场较近的话很少有急诊情况，所以在华侨私立综合医院，早上很少有挂号排长队的现象。
　　就是在这患者不是很多的大厅里，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颇引人注目。虽然两个人都穿着冬季必穿的厚大衣，但同一颜色的长裤和肩上背的书包还是让人猜到二人是学生的身份。只见女生走到挂号处排队，男生则站到一边等待。不过是又等了四五个人就轮到女生了，只听她对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妇产科。”接着无视工作人员和旁边窗口患者的注意，拿了挂号单对一边等待的男生说了一句：“走吧。”
　　男生显然对人们投来的视线感到很不安，完全没有女生的潇洒自然，他知道别人视线里的内容是什么，但此刻他还是跟在女生的后面走进了电梯。
　　“我说过，你可以不用跟来的，小齐，你会错过上午的课的。”电梯里，女生淡淡地说。
　　“我请假了，再说，你一个人来我不放心。”男生担心道。
　　“这本就不关你的事，而且前两次也是我自己来的，不用担心。”
　　“前两次那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找……不找他们陪着你呢？”男生有些着急道。
　　女生当然知道男生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只见她苦笑着耸了耸肩，说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只可惜一个没种，一个不承认，这次这个，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电梯里没有别人，男生清楚地听到了女生轻轻叹了口气。电梯门开了，两人迈出了电梯，女生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妇产科”三个大字，刚想迈步走就被身后的男生叫住了。
　　“小艾，我知道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多次了，但今天在你做手术之前我觉得我必须再说一次：如果你信任我，还把我当做好朋友的话，请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吗？你会害死你自己的！”
　　小艾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男生，这个一向给人文质彬彬感觉的男生头一次露出如此严厉的眼神，至少她是头一次看见。
　　“我当然相信你，小齐，你我从小玩到大，我信任你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小艾苦笑道。
　　她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小齐说：“小齐，我又做那个梦了呢。”然后，还没等男生说什么，她便走进了旁边的会诊室。
　　小艾躺在手术室内有些昏昏欲睡，做完全麻的她躺在手术台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医生和护士整理器具的叮当声，虽然不是第一次做人流手术了，可是还是感到害怕，害怕什么小艾不知道，是冰冷的手术器具，还是又有一个刚萌芽的小生命再一次被她扼杀掉的罪恶感？小艾闭上了眼睛，好在，小齐在外面。这次，有人在身边。
　　她的思绪开始模糊了，手术究竟开没开始她也不知道了。这次做完手术后就好好爱惜自己吧，毕竟还是有关心我的人在，小艾如此想着。真舒服呵，虽然躺在令人害怕担心的手术室里，但是睡着的感觉还真是好，没有悲伤，忘记了烦恼。好想永远睡下去呵，如果就此睡下去，那该多好。这么漫无目的地想着，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拍她的手臂，好像想叫她起来。小艾仍旧闭着眼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心想手术已经完成了？这次怎么感觉比上两次快多了？这么想着，拍她手臂的感觉又来了，她能感觉到那只小手柔软似无骨。小孩的手？小艾想到这里一惊，睁开了眼睛。
　　她的左手边趴着一个小孩，确切地说应该是个小婴儿，不知为什么小艾觉得她是个女孩，只见婴儿微皱眉头，显出生气的样子。小艾还是头一次见过生气时的婴孩，她不确定如此小的婴儿是否会表达生气的情绪，但婴儿的表情十分清晰，而且明显是针对她的。小艾伸出手想去摸婴儿的脸，觉得这么做会平息孩子的情绪，谁知婴儿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忽然掉转头向远处爬去，爬了几下就回头瞅瞅小艾，好像是想让她跟过去。小艾想这本是医院，即使有小孩子也应该在医生护士的监护下，怎么能让她随便乱跑呢？小艾转过头看四周，希望能找到一名医生或者护士来抱婴儿回育婴房，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此时此刻，小艾才发现整个手术室什么东西也没有，连她自己也是躺在地板上的。
　　这是怎么回事，小艾大惊，她想开口叫人，却发现已不能出声，前方的婴儿还在生气地看着她，只见她身体不受控制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跟着婴儿的后面走出了手术室。
　　【待续】


第9章 婴园（2）
　　三
　　曹旸坐在诊疗室里对早上第一位病人做最后的嘱咐，在治疗结束时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曹旸借口透气来到了走廊上，打开走廊的窗户向下望去，楼下是妇产科，每次都或多或少地有掺有些许怨气的血腥味传来，那是婴灵的气味。而今天与往常稍有不同的是，原本属于婴灵的气味中掺杂了别的东西。曹旸向下望，刚好看见一对灵魂从妇产科的窗口飘出，唿地一下不见了。
　　“啊啊，这下可是麻烦了。”曹旸笑着小声道。那分明是一个婴灵，只是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
　　曹旸坐电梯下到妇产科，信步走到监护病房的门口，门口站着一个男生，虽说背冲着曹旸，但她还是感到了男生的焦急。病房里面有五个人，床上躺着病人——一个昏迷的女生，床边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皱着眉看着床上的女孩，腿在一上一下地颠着，看样子又生气又着急，女人则在不停地询问一旁忙碌的医生护士女孩的情况。看来那一男一女应该是昏迷女孩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