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栖霜背心发凉,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也不能视物。她缓缓阖上了眼睛,让听觉变得越发敏锐,她平躺在床上,左手紧握着霜华仙剑的剑柄。
听见细微的呼吸声,栖霜便知来的是人,而非妖鬼。此来人气息绵长,女修几乎听不到他呼吸的间隔,似乎是个练了凡间功夫的高手。不过既然是人,水栖霜自无惧,她正要抽剑……
一股冰凉的的触感擦着她脖颈,好像来人拿了柄小刀在她颈边比划。水栖霜权衡了一会儿,不确定现在反抗,来人会不会伤了自己,于是暂时放弃了抽剑的打算,只装作熟睡的模样。
“竟抱着剑睡……”
水栖霜听见了一个低沉男声,她记忆之中,自己应该并未听过这个声音。水栖霜忖道:来的应该不是熟人,对付这种鬼鬼祟祟之徒,下手不需要顾忌。
刀锋还在她颈边比划,一只手抓住了她左手。水栖霜不由浑身一僵,听得男子一声轻笑,她几乎就要以为男子发现她异动,差点就想拼着受伤暴起了。男子陡然整个握住她手,捏着手指想要掰开。
水栖霜知道,熟睡的人,手上是没有力气的。而且长剑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杀伤力有限。
她犹豫了片刻,做出了决断。
男子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她的一根手指,他掰开第二根的时候,指尖捏着她指头掰直,她觉得指尖微凉,而后男子又把指头给她蜷曲回去。左手五根手指,如是这般屈折把玩了一次,他似乎玩得还挺过瘾的。随后男子将霜华仙剑自她掌中取出,置于一旁。水栖霜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忌着脖颈间的利器威胁,她早拔剑废了此人!
水栖霜看不到男子的动作,却感觉到气流的波动,她知道男子往她脖颈去了……
水栖霜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果然感受到男子俯身的轻微气流涌动,她默默估算着男子的头颅与她的距离,一尺,九寸,八寸……
水栖霜蜷指蓄力,七寸,六寸,男子的动作停住了——
男子开始缓缓后退。水栖霜暗道可惜,她散了劲力,重新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他的指尖擦过了水栖霜的脖颈,勾到了一绺发丝。但是因为水栖霜平躺的缘故,她的头发,全被她自个儿压到了身下,男子可能是怕惊动了她,没有用力拉扯。
男子握住了她手臂,将她身躯扳过,露出了如云的青丝,水栖霜觉得他大概动了动自己的发丝,不过因为男子动作太小心,他究竟做了什么,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大概过了两三息息,水栖霜又察觉到,男子地下了头颅,八寸,七寸,六寸,……
三寸——
水栖霜反肘一击,挟劲风直击男子面门。男子吃了一惊,一面收回正对着她后背的剪刀,一面偏头。水栖霜只觉头皮被扯的生疼,不由自主被扯拽着向男子的方向去,那肘击自然失去了准头。
她心道时机已失,刚一翻身,头发似是被谁抓住一样,又听男子一声闷哼,立时,水栖霜心口生疼,身上跟压了座山似的。她当即睁开了眼,只见男子压在她身上,手正压在她的,胸口上。
他似乎想要起身,又用力压了一下借力……
水栖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觉得胸前巍巍高山都快被压得一马平川了。
“下流!”水栖霜脸色扭曲,右脚发力直踢来人两腿之间,指爪直锁男子的喉间,男子轻哼一声,仰头躲避,两人交连起来的青丝牵扯,水栖霜稍迟了一刻,待她扼住男子咽喉,男子手中那柄剪子也抵在了她脖颈上。
男子威胁似的将剪子又凑近了她脖颈:“咱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这脚,莫要乱踢。”
声音与先前大不相同。
水栖霜恍然大悟,切齿拊心道:“原竟是你!” 男子浑身略微一僵,没有回答,权当是默认。
“明、子、虚!”
明子虚稍稍松了口气。
水栖霜冷笑:“要我不乱踢,容易啊,你这手,莫要乱摸!”
明子虚莫名沉默,讪讪将摁在那团绵软上的手挪开,水栖霜轻声抽气,黑暗之中,两人看不清各自的表情,明子虚试探道:“疼?”
水栖霜一字一顿反诘:“你以为呢?”
明子虚道:“我给你……揉揉?”
水栖霜沉默了许久,牙关气得打颤,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响亮的:“滚!”
“嗯?”明子虚挑眉,“真滚?”
“把打结的头发剪了再滚。”水栖霜终于想起来她那一绺和明子虚打成死结的可怜头发,她眯眸,“你说你,半夜鬼鬼祟祟,拿着一把剪刀,又是摆弄我收又是把我头发打结,你若是魔修,我还真要以为你拿我头发弄什么血咒啊诅咒的邪法。”
明子虚差点被噎住,他轻咳了一声,沉吟道:“若是我说,我对姑娘一见倾心,想要与……”
“我不信。”水栖霜冷着脸,“听闻贵府的小厮说,表少爷平生最好拈花惹草,风流不羁,一见钟情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了。承诺结发要娶的,也有二十,唯一定下亲事的是沈小姐。”
明子虚握着她手腕,将手移到自己胸前,道:“你感受到了什么?”
水栖霜抽了手,往被子上蹭了蹭,鄙夷道:“胸口发烫,心跳加快,肯定说谎心虚,自己都脸红。”
明子虚道:“难道你真没感到,明某对霜儿你一颗炽热挑动的真心!
明子虚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水栖霜冷笑道:“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有什么难处,我考虑酌情原谅,你要是再拿那借口糊弄我……”
明子虚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瞒你了。”
水栖霜一脸嫌弃:“说!”
明子虚道:“你明日入梦肯定就准备收拾那妖孽了吧?明某怕战况激烈,梦中情形又多变,才可以以发丝牵引,怕你介时找不到回归之途。只是不想你醒了,竟弄成这般模样。”
水栖霜叹道:“你既知凶险,就莫要去!”
明子虚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让一女子孤身涉险?”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某人是不是男主这个问题,作者君咳咳咳咳,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小天使们心照不宣就好。
第19章 戏子
水栖霜不客气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发言,道:“修界的事,自有修士来管,凡人少添乱,拿开你的剪刀,麻溜滚。”
明子虚撑着床起身,道:“一个没有法力的修士算什么修士?”
水栖霜不及疑惑他如何知晓,反驳道:“哪有?修士并不是仅仅以法力……”她话音未落,明子虚便径直拿出了那枚令牌,宝物指引入梦,她只及抓了仙剑,转瞬被明子虚拉着再次跌进了沈少爷梦里。
依旧是沈府,不同于那日的祥和宁静,一路上的仆婢们行色匆匆,对水栖霜和明子虚仿佛都没见着似的。水栖霜觉得这些人不如那日梦中的沈诗丞灵动,但念及沈少爷对妹子的了解自然比对仆婢了解多,因而梦中仆婢都宛如木头人一般,妹妹却与现实如出一辙,倒也没甚稀奇的。
她正想跟着去,头皮又是一痛,却原来,头发还是连在一起的。她白了明子虚一眼,一剑削去了一小片发丝,手起剑落,干脆利落。明子虚忽然心有所感,也随之剪去那结成死结的发丝。
然后他小心将那一绺头发收好。水栖霜看了一眼,心里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他总归不是魔门巫道修者,让他拿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懒得讨要。
她看了看两人凌乱的头发,随手摸了两根发簪出来,抵了一根给明子虚:“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你自个儿扎上吧。”
随即她一面绾了个简单发髻,一面埋怨道:“还有,幸好我没打算睡,要不然你这么拉我过来,要是只穿中衣出来,岂不丢死人了。”
明子虚接了木簪,含笑道:“你再不跟去看看,人都要走光了。”
水栖霜闻言,连忙跟上了众人脚步,一路尾随来到了一处小池,池中水平如镜,池中小荷初生,碧叶多如尖尖小角,正生机勃勃。而池边一点血迹和大片水渍、忙碌而神色惊惶的仆婢,却为这景致平添了几分不祥。
水栖霜面露疑惑,想抓个仆婢问话,却没一个人理她。只听有人哭叫道:“夫人、夫人——她流了好多血,裙子都被血浸湿了!”
“快去请大夫,还有少爷!”
明子虚闻言,道:“我们似乎是,到了弟妹落水那一日。”
水栖霜一怔,随即想到梦境变化万千,时间错乱颠倒,全随梦境主人的心意变化。不过既然到了这个时间点,那她推测的沈少爷的下落,恐怕就没有用了。不过这个时间点,沈少爷应当是在沈府之中的。
“你——去复礼院找少爷,快去!”
水栖霜两人闻言,忙跟着被指派的小厮一道前去,寻沈少爷所在。绕过好几条回廊,正到复礼院前,小厮竟没了踪影。
水栖霜正要推门,忽似想到些什么,转身道:“你先出去——从梦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