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思及他那可能死在我手下的父母,秉着负责的心态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屋顶上找到他,他身边已摆满了酒坛,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口气灌下去的。
这普通的酒,魔是不易醉的,然而他自己想,就另当别论。
故而我才走近两步,显已醉了的君扬就气势汹汹地对我这方向吼道:“滚!”
犹豫再三,自觉对他有所亏欠的我,听话地转身滚了。
第二日我早早起床,在客栈一楼候着,君扬比宴安先下来,脸色依旧难看,我所坐的桌上摆放着一些人间早点,他大约想吃,但又不想与我同坐,冷哼了一声,远远地站着。
我也没吃呢,但只能起身,对他笑了笑,到另一桌空荡荡的位置上坐下了。
君扬瞥我一眼,倒不客气,在那桌坐了下来。
气氛一时尴尬无比,好在宴安终于下来,气色比昨日看起来要号上不少,恢复力实在惊人,所谓祸害遗千年,大概就是这么个理儿。
他自然不过地在我身边坐下,似笑非笑看了眼那边桌上的食物:“你不过去吃些东西?”
我道:“没事,我不饿。只是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宴安稀奇道:“什么事?”
我道:“你要寻溯回轮,无非是为了救下当年的我,可我已经在这儿了,这事儿其实不急。于我而言,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寻着碧落。如今她下落未明,我实在不安。”
我担心碧落是真,只是这其中也有私心。毕竟碧落是被天律带走的,横竖不会出什么大事。而寒崚不知去向,薄山一人守着昆仑,依宴安的性子和对寒崚的仇视来看,即便薄山乖乖交出溯回轮,宴安也未必会轻易放过他,若宴安很快发现溯回轮不能再用,只怕整个昆仑都得遭殃。
必须要在他抵达昆仑之前拖上一段时日,最好是寒崚能出现,再给我弄昏宴安的方法,让他陷入沉睡。
我真挚地看着宴安,他盯着我,神色有些莫测。
我被他盯的莫名心虚:“何况你才醒,正面对上寒崚神尊,也吃亏……”
宴安微微一笑:“嗯,是我忘记你与碧落之间情深义重了,罢了,我们先去寻她便是。”
我松了口气:“多谢。”
宴安将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一只手环着我,懒懒散散地说:“又见外了。”
☆、坂煌村
一炷香后, 娆音面无表情地站在我们面前, 敷衍地摆弄着她的寻人罗盘,视线却落在我这边。
这不能怪她, 要怪就怪宴安还保持着一炷香前的姿势。
我推也推了,好言相劝也劝了,他像没骨头似的, 仍是整个趴在我背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宴安心情十分不好, 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思前想后,目前能惹他不悦的似乎只有我本人, 所以也不敢再乱动,乖乖杵着如一根柱子。
娆音摆弄了半天,眼神随时要化作利刃划开我俩, 终于那罗盘动了动, 娆音瞄了一眼,道:“还活着呢, 在北边。”
我道:“这也太笼统了些。”
娆音一脸“你要求也忒多”,我紧接着道:“不过碧落失踪已久, 确实不好找, 既然在北方, 或许已离这里相隔甚远,不如娆音姑娘你跟着我们一起,边走边寻找新的线索?”
娆音愣了愣, 看着我。
身后的宴安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顶着巨大的压力,给娆音暗暗使眼色:“娆音姑娘整日待在魔界,想必也十分无聊,和我们一起吧。”
娆音有些不可置信似的顿了顿,又犹犹豫豫地看向宴安:“娆音但听魔尊安排。”
宴安道:“阿若都这样说了,你就跟我们一起留在人间寻找碧落吧。”
娆音眼睛一亮,立刻行了个礼:“是。”
我也趁机两三步上前,扶起娆音,一副要拉着她详谈碧落之事的模样:“我这里还有当年碧落留下的几颗碧石,也一并给你,你再替我测测。”
娆音会意地说:“我需找个僻静之所。”
我连连点头,对宴安笑了笑,拉着娆音就往外走。
好在宴安并未拦住我们,反倒是坐在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君扬冷哼了一声。
我一顿,头也没回,和娆音一同走了出去。
走到外边,我才设下结界,娆音就盯着我道:“柳姑娘,时至今日,我就直言不讳了——你是否已变心,爱上君扬魔君了?!”
娆音这拷问来的太过突然,我看着她,一时怔忪。
她显然将这当做默认,脸色微变:“你,你……”
我赶紧道:“绝非如此。”
娆音看着我,眯了眯眼睛。
既已决定将她拉为同盟,那有些事就必须说清楚,我索性道:“但我也确实不喜欢宴安魔尊。我从未对魔尊动过心。”
娆音道:“你当初也是这样说的,还假惺惺说什么要弄昏魔尊趁机逃走,结果却……呵。”
我道:“那是一桩误会。你实在不信,我可发毒誓——无论从前将来,我若对宴安魔尊有一丝爱意,那便今生今世,永失所爱,被欺被叛,不得善终。”
娆音原本责怪的神色转为骇然:“你忽然发这种毒誓干什么……”
又不满地瞪着我:“魔尊哪里不好了,值得你这般嫌弃?!”
这位娆音姑娘,真是很难伺候……
她顿了一会儿,道:“何况,你说什么从前将来。你前世与魔尊,好歹恩爱过一场,已犯了你发的誓。”
我的前世连见也不曾见过宴安,哪来的恩爱一场。
这我不便细说,只能讪讪道:“只要娆音姑娘信我就好。”
她犹豫地道:“你平白找我说这些,所图为何?我对魔尊的心意,想必你一直懂得,你若要我害他,是万万不可能。”
女人的直觉往往准的可怕,我要宴安自此陷入沉睡,确实也是要害他。
我赶紧道:“我自然不会害宴安魔尊,只是我对他毫无男女之情,奈何想脱身又不得,平白过了这么些日子,没能逃走,反倒是碧落跟着失踪了。我如今只想先找到碧落,再和她一同离开。”
娆音蹙眉:“魔尊待你一往情深,你逃不掉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比我还绝望,我扶额片刻,道:“所以才需你的帮助。我们先找到碧落,然后……”
我附耳对她一番低语,又拉开些距离:“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娆音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轻声道:“我愿意。”
这乃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是让我心中一声叹息。
情之一字,实在害人不浅。
娆音接过我给的碧石,这回认真测了许久,道:“我能感应到最远的地方,在北边京城外的坂煌村。”
我道:“那就先去那里。”
娆音想了想,又道:“说到坂煌村,我想起一件事。关于你刚刚说的法子……坂煌村中有个能人,无论人鬼神,若有求于他,皆要称一声白先生。他虽是凡人,却不知为何不老不灭,已有数百年。为掩人耳目,他独创了一手易容之术,可将人的面貌形态改变的完全不同,比妖术还好使,也不容易因法术浮动被看出端倪,不亚于平白能给人第二张脸。”
我大喜:“好娆音,你真是见多识广。”
娆音抿了抿唇:“你千方百计要离开魔尊,必不单单是因为不喜欢他,你……一定另有意中人,对不对?”
我一时沉默,娆音却转身,出了那结界:“罢了,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只要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就行。”
我暗自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却见腰间那块白玉不知为何,大白天也悄悄发着光。
稀奇地将它拎起来细看,却见它十分寻常,根本没发光,仿若只是我看错了。
与娆音结成同盟,我心中略宽,宴安与君扬坐在大厅等了我们一会儿,见我与娆音回去,宴安并不多问,只说:“碧落具体的位置,探出没有?”
娆音点头:“回魔尊,在京城旁的坂煌村。”
宴安微一颔首,下一刻,我们便从桃夭山下到了京城熙攘的市集之中。
这瞬移之术我并不擅长,至多能缩地,遑论带着这么多人一起瞬移了,娆音也吃了一惊,看看周围,又十分钦佩地看着宴安。
北边的村落比之南方小城,显得有些荒芜,南方还能着轻纱,这边已裹上了皮质外袍,我们一行人的打扮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脚下踩着的是泥土道,两边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许多凡人在其中忙碌,碧落曾与我说过,春种秋收,想必眼下就是在秋收。
我沉下心感受了一番,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碧落的的气息,扭头一看,娆音已拿出她的罗盘,皱着眉头在探测碧落方位。
宴安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而君扬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满地的泥土,仿佛十分嫌弃一般。
忽然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眉头紧锁,手里挎着个藤编篮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满脸警惕:“你们是什么人?道士道姑?还是和尚尼姑?”
我愕然地望着这位大婶:“道士道姑也就罢了,和尚和尼姑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有头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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