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他轻声说着,声音竟有了倦意。他把她的意志完全打败,却没有快意。只有失落。
她彻底被击溃了,意识昏乱,汤水不进,她只有胡乱的发抖,高热不退。他忽然有些后悔起来,他甚至有点害怕。他怕她死了,她死了,他就再也得不到聚灵咒,他的回忆也就完全的死了。他不知道是更怕哪一样,他感觉到身体里的狂燥症又在发作起来,他想杀人!回了府,看着大夫颤微微的忙碌,看着她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他暴怒起来,他看着药汁不停的顺她的嘴边横流却进不去。他忽然伸手一把就把半碗横夺过来,随后就是一脚,将大夫直踢飞出去!一下子砸到墙角,他一句话也不说,动手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屋里忙碌的人连看都不看那人死了没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敢看,若是瞟一下眼角,可能下一个就是他们!
“滚出去。”他轻声说着,将半碗药汁全倒进自己的口中。然后他盯着她,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捏着她的两颊,就这样将药慢慢送进去。他抬着她的下巴,他从来不亲吻女人,他不做任何带有感情因素的动作,这是,第一次!他慢慢启开她的唇舌,感觉到她身体的滚烫,他一点点将口中的药送给她。
“不要怕,饼给你吃。”他在多年之后开始碰触那曾经的回忆,他轻轻的在她耳边呓语。他细细的摩抚她的脸颊,感觉到药汁进了她的喉咙。
“小哥哥,你对我真好。”她听到一般的回应,然后发抖。
“不要怕,不要怕。”他抱紧她,轻轻拍抚她重新包扎的后背,一起躺在床上。一把骨头,她现在就是一把骨头,当年也是,这把骨头长大了。伤口细密的堆积,那最新最疼痛的,是他,是他造成的。
她不再说话,眼睛紧闭,发抖也在慢慢减弱,她陷入昏睡。昏睡之中,做了一个细小的动作,她向他的怀中,轻轻的偎了一下,她的死神!
王爷口对口的给那个奴隶喂药。直到走出主屋好远好远,才敢有人窃窃私语。让听到的人,面色变得惨白。
莫言有些站不住,歪在廊边,今天早上王爷才幸过她。就在主屋不远处的游廊边。她还在想,王爷一回来就急着幸了她,是有情意的吧?但是,在后来,她知道了。主屋里有个女人,昨天带回来的,从缀锦抓来的奴隶。奴隶吗?听说是的,装在箱子里,遍体鳞伤的带回来的,一路都没给治。半死不活的还在院里掴耳光!但她却是在王爷的主屋里的,没押到囚室里,没押到狼舍,没押到任何下人的地方。却放在了主屋里,而今天早上,王爷是从主屋里出来的。现在,却又给她喂药,还是口对口吗?
王爷没有吻过她,没有吻过其他的女人,他从不给人喂药,他从不做甚至带有情意流露的事情。但是,她却爱他,虽然他残忍,暴虐,嗜杀。她却爱他,没有女人能够不爱他,同样的,也没有人能够不怕他。
“主子,累了吗?”身边双环髻的小丫头撑住她,轻声说着:“主子累了,咱们就回去吧。”
她看着莫言的表情,轻声慰她:“王爷那么多女人,王爷爱跟主子亲近。别院的,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快别瞎想!”
“春儿。”她怔怔的站着,忽然问:“听说她的眼睛,长的有点象我,是吗?”是她长的有点像我,还是,我长的有点像她?她心里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哪儿啊,柴火棒一样,哪里比得了主子你!”春儿撇了撇嘴,低语着:“王爷把她拘了来,是讨要缀锦的大秘密。怕她死了,才搁这里的。王爷要是瞧上她了,能让她在院里吃土吗?”她微眼看有人路过,忙噤了声,王爷最烦人说三道四。传到他那儿,搞不好喂了狼了。搀着莫言往回走,远了那些人:“主子,歇吧,明儿个来再瞧瞧。搞不好王爷一高兴,又幸了主子了呢!”她轻笑着:“说不好,王爷一高兴,罢了主子的药了。赏主子一个孩子,到时主子就风光了。”她一时高兴,说多了几句,瞧着莫言脸色更差了,不由的闭了嘴。
风光了吗?她怎么觉得,后背嗖嗖的寒冷呢?
倾绝看着身边的她,她睡了,他却睡不着了。勾起的往昔的回忆,一旦决了堤,就止不住的奔流。小哥哥,你对我真好啊。他给她一块饼,她就如此的叹息。为了这一块饼的恩情,一直记到了今天。甚至在无数折磨之后的梦里,依旧是甜美!他对她好吗?那么她呢?她对他不是更好?腹间的伤,一块饼给她永恒的烙印。她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扑过去救他,小哥哥,你快跑,你快跑!小小的一把骨头,腹间流淌的鲜血,从此印进他的脑海。但是,她记住的,只有那块饼的美好,其他的,都不会记入她的梦境。但是他呢?他比她要软弱,他的回忆不敢碰,他心中的美好不敢碰。因为太少而不敢碰,因为太恍惚而不敢碰!那时,她的眼神还不是这样空洞,还有光彩,还有希望。而现在,也没有空洞了,只有恐惧。
“为什么你是黄泉,为什么你是?”他看着她,仇恨与温润交叠在了一起。如果不是白夜,他不会遭入如此的境遇,他不会逃到凌佩,他不会为了驭灵而引至自己狂症难愈。他不会失了他的家,他不会丢掉他最后的温情。但是,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拼命的救他,他跑不到凌佩,他不能有今天的地位。他甚至活不到现在!
现在,他把她给毁了,他毁了她最后的美好梦境。他给了她深入骨髓的恶梦,她到现在都在抖。他毁了她心里的小哥哥,那小哥哥成了她面前的死神。她开口叫他的时候,叫他死神!他把她给毁了,同时也毁了自己那最后美好的回忆。他心底那个小乞丐,竟然是白夜黄泉!
第十一章 黄泉的尽头,地狱的门端(4)
他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却没动。因为驭灵,他的觉一向很轻,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来。他听着渐近的脚步,竟然推开了他虚掩的门。他不喜欢太密闭的空间,所以他很少紧闭房门。不关紧,不代表可以随意的进来。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她才刚刚不抖,一夜过去,才刚刚停止发抖。所以,他一直没动,他已经从脚步声听出是谁。是了,只有她敢!她以为她有这权利,她以为她可以随意的接近他的床。她以为她只要堆起那脸笑容他就可以一直纵容她。对,她这样接近过一次,那时他心情好。所以她就以为以一直这样。但是,现在他的心情非常的糟糕。
莫言慢慢的贴近他,脚步很轻很轻,他显然还是睡着的,因为一动也没动。她早上只是想来偷偷看看,透过敞开的窗,她看到他没盖被子,一时就想帮他盖上,免得着了凉。这里不比南方,他总爱敞着窗,入秋很久了,天气冷。她是担心他啊!早上在院门口碰到别院的了,都是只敢在门口等着出来的丫头打听打听,但是他说过,他许她自己进来逛逛。所以,她来了,看着她们的眼光,她一时还是有点快意的。她没想进来的,只是想逛逛。但是,他没盖被子啊。
她刻意去忽略他怀里的那个小小的人。她很瘦小,真象一根柴火棒。她不走近了,她都瞧不见。
她轻轻的拿过被子去替两人盖上,刚盖了一半,她就瞧见他的眼睛了。他醒了,完全的醒着的,那眼神,她只瞧了一下,便忍不住哎呀出了声。她不想出声的,真的不想,但是,那不受她控制的恐惧就令她一下子喊了出来。
这一声,令小白一个激零,本能身体一弓,一下子便要直跳起来。这是她在东府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有动静,她就直直的站着,像一根竹。
但她没能跳起来,她不但没跳起来,下一刻,他已经伸手将手边几上的茶盏抄了起来,一下子直掼到莫言的头上去了。这一系列的动作简直让莫言根本没有反应,一下就被砸得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她的头上绽开了一朵血花。她连捂伤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她眼中掠过的痛楚跟委曲激起了他更大的怒意!他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向着她慢慢走过去,走的慢,但出脚不慢,伸脚就向她胸口踢去。
莫言惊恐的盯着他直跺过来的脚,他是喜怒无常的,她早该知道。但为什么?为什么今天就不想一想呢?为什么就直接进来了呢?是因为内心的嫉妒啊,她嫉妒了,所以昏了头了!他看出来了,她再怎么堆出一脸的笑,他都能看透,她碰触了他的禁地,她要被他一脚给踢死了。
但是,她没挨到那一脚。在那一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她的身前,替她挨了那一脚!那一脚又快又狠,直把她们两人一起踢飞了出去。她的身体直撞到花屏上,推倒了那一大排折屏。前面那个骨瘦如柴的身体如同被折断了一样,曲弓着在她面前,地上,是一大片血。
倾绝根本没想到她会跳下来,更没想到她会挡在前面,所以,他看都没看就直接踹出去!她居然还有力气跑过来?而且,她为什么要挡?她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她想死么?想借着被他踢死么?他一步就跨过来,一拉她,她就又是一口血吐出来,纵是再有聚灵咒护体,她也受不了这样的反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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