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显而易见。
得知结果的皇帝气怒交加,蛊毒之症瞬间加剧,还未来得及立下遗诏便昏迷不醒。
虽说昏迷,可他的意识犹在,可以听到他最爱的儿子同皇后在他身边密谋登上皇位后要除去的大臣,也可以听到衡王匆匆赶来忧心的挂念之语。就在他以为自己已大限将至的时候突然感觉神思逐渐清明,而浑身气力也正一点一点回归,欣喜之下翻床坐起,却看见一个身着白衣浑身冒着金光的男子站在床头。
因光芒过盛,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只能用多日未开口而显得干涩的声音问他是谁。
男子开口告诉他:“本座乃守护真龙帝王之神,本来你大限已至,可本座观你勤于朝政、爱民如子,又为奸人所害,遂施法让你清醒。然而本座虽为神,却也不可违背天道。你只能再多活十五日,可以处理你需要处理的所有事,十五日后,便会有拘魂使前来带你去冥府。”
男子说完话后便消失不见。
十五日。
在经历生死之后,这十五日的时间对他来说尤为珍贵。
皇后和太子对于皇帝的醒来十分恐慌,本想再下一次毒,可皇帝此次自然防范严谨未有可趁之机。然而太子并没有放弃,而是鼓动大臣上奏折弹劾衡王在皇帝重病期间包揽朝政一手遮天,私自颁布指令加重赋税,使得齐国百姓怨声载道,民声鼎沸。并在民间散布谣言说衡王狼子野心,加害皇帝使其病重,意欲谋朝篡位执掌大统。
这一番群情激昂下,又逢瓦剌来犯,衡王一时不察中了计使得调度有误吃了一场败仗,瞬间谏官的弹劾折子如雪花般飞到皇帝的御案之上。皇帝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太子在这短短几日内又声称找到衡王陷害皇帝的重要证据,无非便是里应外合弄虚作假地演了一场戏,声泪俱下地指责自己的皇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衡王百口莫辩当堂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太子,怒斥他听信谣言搬弄是非。
这本是皇帝特许他可佩剑进宫的权利顿时也成了被人攻击的众矢之的。皇帝当场呵斥,解了他的佩剑,脱下他的亲王御制朝服,下诏废除衡王称号,永夺皇室地位,软禁于衡王府。
至此,衡王大势已去。
未有多久,皇帝的一杯毒酒赐了下去,终结了衡王的一生。
听到这里,莫说是衡王,就连黑心都听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明明是太子犯上作乱,怎么喝毒酒的倒成了衡王。然而衡王并未出声询问,只是看着龙椅上的皇帝神色关切,轻问了句,“你只有十五日可活了?”
皇帝朝他笑了笑,抬了抬手道:“朕生出这样的逆子,本连这十五日都是偷来的,你无需为朕难过。”
衡王上前握住他的手,“那身环金光的男子怕只是一个梦,皇兄不用放在心上。”
皇帝摇了摇头,“你尚且可魂穿而来至朕的面前,怎可说那只是一个梦。真神面前不可胡言乱语多加揣测。”
衡王默然不语。
皇帝又道:“太子虽恶迹斑斑,但他终归是朕唯一的儿子。在朕心中,你同恒儿都是一样的,没有分别。将来待你登基为皇执掌玉玺之时,朕希望你放他一马,随意指处别宫安置软禁即可,他自小没受过什么苦,锦衣玉食的别断了,只是别再放他出来了。待你坐上皇兄的位置,自然会懂得莫要纵虎归山的道理,哪怕那是朕的儿子。”
“皇兄?”这下衡王也实在有些糊涂。他分明已经死了,又如何登基为皇?
皇帝笑得高深莫测,缓缓道:“你喝下的毒酒乃朕寻来的假死药,可让你失去知觉呼吸三日。这三日足以迷惑太子和刘氏一党,只待他们露出马脚,朕便有了废了他的正当理由。而那些朝臣自然不会再反对由你继承大统。”
这一招假死委实让衡王有些蒙,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直在旁偷听的黑心实在不得不对这位凡间帝王的胸襟和谋略表示折服。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可瞅着这两位倒真是兄弟情深,一位误以为喝下毒酒一命呜呼,却还心系身陷囹圄的兄长;一位被亲生儿子害了性命,却还要在最后的时间里为弟弟扫清障碍,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试想世间能有一人这样无条件的相信你,支持你,甚至不遗余力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是值得人羡慕。再联想自己,如今亦同这个衡王一般腹背受敌,却不知何人能为她解除危机还她清白。
她估算着时辰将近,提醒道:“殿下,现形咒的时间快到了。”
皇帝看不见黑心,问是谁在那里。衡王告诉他是冥府阴司拘魂使。皇帝闻言一叹:“这世间果然善恶有报,只希望朕在位这些年未犯下什么滔天罪孽,方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面对皇室列祖列宗。”
衡王此时心境复杂,只望着眼前从未改变过的兄长泪眼朦胧,沉声道:“皇兄勤政爱民,自然无愧天下。”
皇帝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回去吧,待你醒来,再到此处对上一局,拿出你的实力,莫让为兄小看了你。”
衡王终是忍不住,像小时候那般因摔疼了便伏在兄长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月上中天,黑心于皇宫九道门处向衡王道别。如今既然知道了衡王没有因为她无意间的一句话而丢了性命,天命也未因此而更改,她也算放下心中巨石,不虚此行了。
衡王问:“不一道出去么?皇宫甚大,没有本王引路出去怕是要费心时间。”
黑心摇头:“我还有些私事要办。”
衡王点头,亦不勉强,只道:“今日多谢姑娘了,若不是你,本王不会解开心中郁结。”
她摆手道:“殿下无需客气,圣上这番苦心你终有一日会知晓,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如今既然殿下只是假死,冥府拘魂使并不会找上门来,只需安心等待,殿下很快便会清醒。我这便告辞了。”
她转身欲走,衡王又叫住他,朗声道:“本王见姑娘愁眉不展似有心事,虽不知道是何事惹你烦忧,但姑娘需记山重水复疑无路,不到最后切莫放弃心中坚持,万事定有转机的那一刻。”
“多谢殿下提点。”她朝着他展颜一笑,“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二人分别后,她一刻不停地朝着方才离去的方向疾奔回去,不过片刻工夫便又回到了内庭。四周环顾了番,东找西探之后终是在一处宫墙上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月色下,满墙雕刻的龙纹图腾栩栩如生,髭须奋张,鳞甲狰狞,仿佛转瞬便要挣开这石墙翱翔九天。
她静静地看着这雕像许久,缓缓伸出右掌覆于墙面,轻声开口:“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但我没有其他法子了。如今我被仙界通缉,冥界也容不得我,只有找到一样东西才可以证明我自己的清白,而这样东西如今在你的手里。”她顿了顿,又是长久的沉默后方哽咽出声,“胥离,你在么?”
这章写得时候内心略起波澜,不知道你们看后感觉如何?
卷三:波诡云谲 第五十一章 昆仑
自小她便在冥府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从小小的身体渐渐长成一个亭亭少女,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后来莫名其妙地当了拘魂使,多年来日复一日于人冥两界办差,从未觉得辛苦。仿佛只有这样的忙碌,才觉得孤单离自己很远。
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觉着做任何事只要无愧天地便可以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想当初因得罪了阎流光而被整个阴司排斥穿小鞋的时候都咬着牙抗过来了,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整垮她?
可直到此刻。
夜深人静、满地月光之下,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孤单终是将她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陆清奇的失踪、阎流光的软禁、仙界的追捕、还有魔界的步步紧逼和无可奈何的东躲西藏才让她明白,六界之中,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除了依靠别人,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证明不了自己是何其的无辜的。
胥离,你在么。
她唤他胥离,而不是那个住在苍山梦泽俯瞰三界的昭华上神。她无法确定当他知道她已被仙界认定为魔界细作时,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选择敬而远之,或是直接将她带去审仙司处接受审判。
只是如今除了他,已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相信。
她扶着墙面轻声哽咽,连大声哭泣都不敢,唯恐招来了追捕她的人。可是她的救兵却还迟迟不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哭得有些累想要放弃时。肩膀上突然有人拍了拍,声音清越:“你摸着我的鳞片许久,是在找我么?”
“胥离?!”
她猛地抬起头。月光下,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脸红红地站在她面前,双手抄在袖间,身姿笔挺,虽也生得一副俊秀的好相貌,却俨然是个陌生人的模样。
他见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脸更是红得厉害,许久后方伸出手指了指她还扶着墙的手道:“麻烦姑娘可以把你的手暂时从我的身上拿下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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