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依依这次毫不掩饰她的愤怒,她的眼珠看起来随时要从她眼眶里掉出来。
她越如此,温顽的笑容就越灿烂。
“再拨,谢谢。”
“再拨,谢谢。”
“再拨,谢谢。”她句子都没改过。
钱依依低着头骂了她好几次,最近一回更是连声音都没忍住:“fuck。”
还挺文雅,觉得她听不懂?
孙尔尔扯了扯钱依依的袖子:“依依!”这下连孙尔尔都没法忍。
钱依依甩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按下拨号键,把听筒扔上来。
温顽单手接住。
“喂?”
惯例性的问候。
突然温顽表情一变,露出疑惑之色,然后露出笑容。
她余光瞄到钱依依生气的表情呆在脸上。
钱依依回过神来,立刻和同样呆了片刻的孙尔尔对视一眼。
她们的口型温顽都能描摹成具体的一句话:不会吧,真接通了?
“没错,刚刚一直是我打电话。”
“你生气?你为什么要生气,我打你电话是因为你在吵我。”
“我是住在你隔壁的人,你怎么一直在敲墙?”
“是,我知道你在睡觉,那又怎么样?光你要睡,我不用吗?”
“是吗?呵呵……好啊,那我过来找你?你有本事的话,就当面来跟我说呀!”温顽突然吼了一声,非常愤怒地说,“那就随便你!要是你……喂,喂?喂?靠!”
她用比被她折磨得发怒的钱依依更愤怒十倍的态度将听筒递回去:“他挂我电话!”
钱依依呆呆地抓紧话筒,再次与孙尔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1305房有人?”她小声而不信地询问道。
“当然有,不然我刚才在跟谁说话?”温顽瞪了她一眼,“今天我非跟这家伙没完了!你,跟我上去开门,这次我非得要跟他理论一番不可!”她伸手指着钱依依,选定。
“什么?”钱依依一脸惊恐,“我?”
“有什么问题吗?”温顽将双手按在柜台上,越过那看向柜台后的钱依依,压迫力十足。
钱依依不敢说话,一动不动,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孙尔尔。
孙尔尔“扑通”趴下现场装死。
温顽只分给她一次注目,没有多余理睬,只专注钱依依一个人:“你怎么还不动?”
钱依依也学着孙尔尔低下头。但有所区别,孙尔尔是上半身全趴在柜台下面,脑袋折个九十度,藏在臂弯里。钱依依只是像小鸡啄米那样微微转动脖子,温顽俯视着她也能看得到她的眼珠在眼眶里狡黠地溜来溜去。她有一双大眼睛,但并不像传统大眼那么迷人。她迟疑地思虑了良久,才不安地重新抬起头,正视于她。
她终于肯抬头,但说出话的话依旧令人失望。
“我?我,我就不上去了。”她一张口就露怯。
看她身躯颤抖的频率,任凭谁来都能判断出,她现在怕得要死。
真有意思,难道怕她吃了她?
——有意思的是,仅仅几分钟,钱依依对她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温顽上下打量她两眼,难掩讥讽地笑了笑,“为什么不去?”
钱依依大约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道:“我是前台服务,随时可能会有人下来咨询,我不能离开工作岗位。我不想……咳咳,我,我不能去。”大概意识到她的姿态有点怂,钱依依说着说着直起腰,仿佛这样就能展示出一点勇气。一丁点。
不过温顽也并非毫无准备。
34.来自隔壁的声音(四)
“那怎么办?”她也想过钱依依会怎么替自己辩解, 同样不作犹豫地进行反问。
“啊?”钱依依无话可答, 只能咬着下唇看着她,楚楚可怜。
然而她挑错对象,温顽着实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她问:“难道你想让我一个人去找他麻烦?”
钱依依努力与她目光持平, 但依旧声音软糯:“其实您可以不去找他。”
“不行。”温顽一口否决, “总要有一个人陪我去,我需要有人给我开门。”
“非要开门吗?您,您敲门不就好了?”
“我之前已经做过了,但他不肯开门,我有什么办法?总之我好不容易打通电话, 一定要去, 也一定要开门,你放心,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 我也不用你替我助拳,帮我报个警就足够了。”温顽说得无所谓,又冷冷问她, “你想清楚没?到底要不要帮我的忙?”
这种话当然不可能说动钱依依, 她低头努力想辙躲避:“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无计可施, 突然她眼角瞄到了一旁的孙尔尔。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钱依依突然指着她说,“你只需要有人陪你去就行是吗?让她去!”
孙尔尔瞬间抬头怨恨地看她一眼:“钱依依!”
她瞪了钱依依后, 就马上转头来看温顽。温顽倒是觉得比较起来, 孙尔尔可比钱依依好太多了, 人还不错,她也没有要吓她的意思,就朝她不动声色地轻轻点头。孙尔尔也的确是个聪明人,立刻接收到她的意思,钱依依反倒因为恳求又歉疚地望着孙尔尔,没看到这个小动作。
孙尔尔马上低头将手机一抄,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离开柜台,一骑绝尘。
不多时,踪影全无。
钱依依呆呆地看着孙尔尔逃跑的方向发愣,温顽则迅速朝前一扑,双手抓住钱依依。
放走一个孙尔尔没关系,这个可不能放过!
她死死抓住钱依依的袖子,让她绝不可能逃走。
钱依依也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当温顽死死抓住一个人的时候,要么剁了她的手,要么剁了她的头,不然的话,只要她不想放开,被她抓住的人就绝对别想跑。钱依依当然没有那么暴力,她也不敢,挣扎了半天发现没有用便只好放弃。“我不走了,我陪你去,好吧?”
“那就跟我上去吧。”温顽没因为一句话就放手。
等到钱依依从柜台的出入口钻出来,她才放开手,还帮忙整理一下衣服的褶皱。
就算钱依依只是说谎,为了暂时安抚住她令她不要轻举妄动,那也没关系。刚才她打电话给那个大堂经理的时候,温顽已经马上将那串数字记在了脑海中。她记得清清楚楚,没办法,她再浑浑噩噩的时候,记性也特别好,初中还利用这个特点干过一件特别不地道的事。
然而都过去了。
钱依依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当然也没有要跟着她走的意思。
“不是说好你要陪我去吗?”温顽耐心地问。
“这个……”
“这件事,我一定要解决,而且一定在今天。”温顽固执地说。
钱依依想了想,劝告道:“不如这样,您先稍等一下,我们等个人。”
到了这种时候,她又重新把敬称捡起来了,估计是真的害怕极了。
可是温顽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钱依依要这么害怕,是她奇怪吗?
不。
如果奇怪的人是她,之前的钱依依怎么敢跟她争执?
“您放心,我想过一会儿我同事会回来,等她来了,我们三个人一块上去。”她说。
等孙尔尔回来?
那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温顽回想起来,孙尔尔也一样,一听说要去十三楼,整张脸霎时变得惨白。
她靠在柜台边,平静地说:“你跟我说实话吧?”
“啊?”
“十三楼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钱依依的脸色变得铁青,这种凝重的神情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她才十分勉强地转化成一个笑容,竭力平和地说:“十三楼?能有什么事呢?”明显是拒绝回答。
“没关系,你可以小声告诉我。”
“不,没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钱依依重新将脸上的表情整理成一个完美的笑容,如果她的双腿没在发抖,温顽都会以为之前看到的那个畏惧的表情是自己的错觉。她小心翼翼地说,“请您放心,我一定帮您解决这个麻烦。”
只要别逼她说,只要别让她上楼。
“宁愿吓得要死也不想丢这个工作?”温顽倒能理解她的感情,点点头,“但你要怎么帮?”
钱依依甚至不打算陪她上楼。
“你不是说你不上楼吗?”
“呃,我是不上去……”钱依依伸长手臂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些字,表明日期,签下姓名后又拿出一个红章盖在上面,转身将这张纸递给温顽。
“你写了什么?”温顽接过来顺口问道。
难道是画符?
钱依依低头盖上笔帽一边回答:“您拿去给……看。”
她说得含混不清,温顽没听清楚,好在定睛一看纸上写了一个陌生称呼。
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