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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 完结+番外 (Neith)



她的手扣得又紧了一些,慌慌张张地随便找了个屋子就往里冲。

卢景琮虽然在装晕,耳朵却没聋,就在桃夭转了方向的时候,隐约听闻一道开门声。

一个愤怒的声音伴着利器破空的锐响突兀地响起来:“去死吧!搅乱天道的恶贼!”

“什么?”姜云舒微讶,她初到幽冥,不敢托大,方才是察觉村子里有什么人隐匿形迹,这才谨慎地做了一场戏,却没想到最后引出来的却是这么个小萝卜头,当即一转手腕,原本的杀招变换成了轻轻一拂。

少年手中的短刀“锵”一声落地,他紧攥着挫伤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瞪向闯入者,眼中愤恨几欲燃烧起来。

卢景琮有心想坐起身,却觉出环在他身后的那只手快速划了个龙飞凤舞的“等”字,心头微微一动,强压下了睁开眼睛的冲动,依旧晕得不动如山。

或许无论是人间还是幽冥之中,都免不了一条世俗观念,人们总下意识地觉得女人要比男人好应付一些,尤其是漂亮而娇小纤细的女人,更是仿佛在脸上写上了“柔弱无害”几个大字。

即便是刚展露了一番身手的女修也不例外。

那鬼少年身材瘦弱,面容憔悴,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大约是刚明白什么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年纪,本来还怒气冲冲地喊打喊杀,可愣愣地和姜云舒对视了片刻,眼中愤怒却不知不觉地消了大半,若不是手腕疼痛尚未消除,蜡黄的脸上几乎要流露出几丝羞涩了。

姜云舒占了个大便宜,自然要接着卖乖,她心头百转,却不形于色,直等到把对面的少年看得慌乱起来,才幽幽叹了口气:“我……这位小郎君,我方才情急之下,手里也没个轻重,是不是伤着你了?”

卢景琮没料到半晌的沉默之后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浑身一哆嗦,差点没笑出声来。
姜云舒狠狠掐了他一把。

少年没发觉两人的异样,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已红成了猴屁股,方才的狠劲儿更是早丢了个干净,往后退了一步,讷讷摇头:“没、没有!”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般不妥,但几次神色变换,也没能再攒起多少怒色来,待到瞧见姜云舒搀扶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进了屋子,便更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了。

姜云舒不动声色地把破屋中陈设收于眼底,一时没觉出有危险,心头略松,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登堂入室,扶着卢景琮安躺到了唯一一张瘸腿破床上。

那张旧木床大概许多年没承担过成年男人的重量了,顿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一声,充作床腿的那一叠石头也颤巍巍地晃了晃。

姜云舒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些烂石头破木板不堪重负地塌下来,好一会才对着卢景琮浅浅蹙起的眉头叹了口气,转过身,仿佛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位小郎君,我们不是恶人,你看,我的朋友受了伤,能不能借贵地……”

鬼少年被她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来,但既已经说上了话,便无法再喊打喊杀了,垂头想了想,又看了犹自“昏迷”的青年一眼,色厉内荏地绷起脸:“他是你的朋友?”

姜云舒敛下眼帘,遮住眸中神色,声音轻软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可是有什么不妥?怕是误会吧?他……他并不是坏人的!”


卢景琮灌了一耳朵假模假式的惊慌失措,简直想要捶床,多年相交,他深知姜云舒脾性,此时听着一只野狐狸瑟瑟发抖地装兔子,却偏不敢笑出声来,只觉憋得苦不堪言。

少年沉吟片刻,最初的坚定似有动摇,黑白分明的眼中现出一丝迷茫:“他若不是坏人,为何……”

他还没说完,四处漏风的破木门就又被推开了,“咚”的一声,吓了人一跳。

一个削瘦却面目和气的妇人站在门口,低眉顺眼地搓手笑道:“阿良,这两位莫非是修道的高人不成?”

姜云舒蓦地扭头,目光沉沉地打量过去。






第156章 愿望
那妇人看起来不到四十岁模样,但人鬼殊途,这副皮相也不过留存了她死时的年岁罢了。

姜云舒眼中的思量尚未完全透出来,便又被一派天真无邪给遮掩住了,等到两人视线交错的时候,已是柔弱对慈祥,看不出丁点的各怀心思了。

那妇人似乎有些尴尬,不过片刻就转开了目光,瞅向鬼少年,笑道:“阿良啊,别怪婶子不请自来,只是咱们村子里好些年没来过客人了,由不得人不奇怪哪!”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良面色并未缓和太多,只淡淡“嗯”了一声:“我家也没有米了,趁着天还没黑,李婶子还是去别家瞧瞧吧!”

李氏堆起的笑容立刻挂不住了,讪讪埋怨:“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眼看着两人开始了家长里短,姜云舒垂眸笑了笑,轻声问:“这位李娘子,对我们修行道上的事情也有了解?”

话题陡然被扯了回来,李氏一愣,一丝紧张情绪没能掩饰好,突兀地浮现出来,和脸上的一派和气关怀格格不入。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连忙笑道:“别看我们这破败,可旁边不是还有几座城么,往日赶集的时候,总能听到几句闲话!”

她说着,搓手往前凑了几步,一双灵活的眼睛在姜云舒两人身上从头转到脚,陪笑道:“只是,听说这些年来修家越来越少了,小妇人从来没想到竟真能亲眼见着两位,哎哟哟,说不得这可真是个好兆头!”

姜云舒心中嗤笑,若见她一面就是吉兆,那她就不用做别的了,只要满世界的跑去见人就能消灾解难,又何苦上天入地地瞎折腾。可面上,却只做羞涩地笑了笑,迷惑不解道:“既是好兆头,为何方才阿良对我二人……心存芥蒂呢?”

李氏语滞,抿了抿嘴唇,有些狐疑地打量过来,不确定这人模狗样的小姑娘是真棒槌还是装懵懂,姜云舒抬了抬眼,与她匆匆对视一瞬,就又垂下了目光,露出个强压着怯弱的笑来,手指不自在似得揪着衣带,无知无觉般绕了一圈又一圈。

阿良面上却是一红,吞吞吐吐好一会,挠了挠头,恶声恶气道:“我哪知道你们不是坏人!”他不快地侧身指向卢景琮:“谁让他进灵河里去的!难道你们……咳,难道他不知道灵河是圣地,万一搅扰到先人安寝,谁补偿得起!”

短短几句话,乍一听起来只是抱怨,姜云舒心中却是一动,连忙按捺住思绪,细声细气解释:“不、不是的,我们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唉!”

她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垂头继续道:“阿良郎君有所不知,我二人本是师兄妹,奈何师门突遭大难,我们却修行日短,是在帮不上忙,只能仓皇逃出,却不想行至附近时终于力竭,这才……”

阿良与李氏不约而同地看向仍在装死的卢景琮,各有思量,但大致上却都信了两人负伤逃命的说辞,一时沉默下来。

姜云舒看在眼里,心里便有了数——姜萚所列阵法只怕有独到之处,竟然压制住了他们身上的阳气,让幽冥住人能将他们误认作是本地鬼修。

只不过,忘川被当作圣地景仰,以及李氏所说的鬼修日益减少,又是什么道理呢?

她存了疑惑,便继续装出一副长在深山、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套话,待到暮色愈沉,李氏一步三回头地离去的时候,已经将幽冥中的规矩了解了大半。

卢景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倒不是不敢动,只是在冥河之中涮了一回,阴寒之气入体,虽不致命,却依旧难受,他耳中听着姜云舒和两只鬼虚与委蛇,心里隐约觉出她一方面是在打探消息,另一方面只怕是要为他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便不浪费对方的心意,专心致志地调息起来。

破木门随着李氏的离去又发出“吱呀”一声,卢景琮轻轻舒出一口气,觉得丹田之中寒气已散去了五六成,力气也随之恢复,于是掐着姜云舒与阿良说话的空隙,低低咳嗽了一声。

姜云舒耳朵尖一动,唇边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可阿良却开心不起来,或许是险恶环境塑造出来的警戒本能使然,他在转过头的一瞬间,表情已然冷凝起来。

可他没想到,带来威胁的却不是刚刚从床上坐起来的青年,而是身边那个看似柔弱腼腆的女孩子。

怯弱的神情须臾便从姜云舒脸上褪去,她抬起头,肩背笔直,纤细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下,打了卷的衣带从她指间滑落下去,她挑了挑一边眉梢,而后弯起眼笑了。

陡变的气势让阿良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只觉得喉咙发干。

姜云舒笑吟吟地看他:“多谢你啦,让我套出来这么多消息,现在既然知道整方圆千里都已没多少厉害人物,我也用不着装孙子啦!”

卢景琮撑着墙站起来,抚胸咳嗽几声,无奈地叹了口气:“承明,好歹你我也承他的情,就莫要再吓唬他了。”

充盈满室的幽光倏然淡去,一道道纤柔而轻盈的丝线垂下,姜云舒耸耸肩:“难道我还会大开杀戒不成?”她把玩着手里的夕风,笑着说:“阿良呀,我本来是打算先把你打晕或者绑起来的,不过既然他求情了,咱们就来打个商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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