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姜阳逸暗道不好,这样下去只会被姜程颐怀疑,成王宠妻如命的传闻也会不攻自破。
姜阳逸仔细看了看顾槿,心里暗暗猜想这一切是不是她计算好的,可看着顾槿半倚在湖心亭的长椅上,闭上了眼睛,任由阳光洒落在自己身上。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姜阳逸打消了自己的猜疑,只想顾槿约莫还是不肯好好跟自己相处:“别闹了,咱们回去西苑,好好休息。”
顾槿慢慢睁开眼,看了姜阳逸一眼,淡淡从长椅上直起身子,却因为裙摆的长度牵绊住步子,一脚没踩稳,身子朝着姜程颐那般摔下去。
姜阳逸顿时一惊,伸手去抓,虽然成功抓住,但仍不及同方向的姜程颐,之间姜程颐也是一手扶住了顾槿的手臂,大概还是想到男女设防。
并没有太接触顾槿,顾槿轻轻一笑,无视姜程颐眼里的震惊,慢慢站起来。
姜阳逸看着顾槿完好无损的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伤着了?”
顾槿轻轻挣脱姜阳逸的手,眸子满满都是冷淡:“无妨,我累了。”
姜阳逸手一顿,看着紫苏道:“好生照顾。”
顾槿不言语,冷淡的转身离开。
姜程颐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幕,微微勾了勾嘴角,更显的他越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都说成王宠妻如命,现在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值得深思。
姜程颐揉了揉手心的纸团,默不作声。
这卫挽歌趁乱将这纸团塞到他手心,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夜深人静,夜幕上布满星光。
顾槿看着紫苏要关窗的动作,淡淡启唇:“不用关。”
紫苏动作一顿,有些不解。
顾槿淡淡垂眸,带了试探的意味:“会有人过来。”
紫苏一愣:“王爷待会要过来吗?”
顾槿看着紫苏,淡道:“紫苏,我这里着实没你想要的东西,你这般尽心尽力待我,也可能什么得不到。”
“所以……这般尽心待我这一个囚禁之人,你想要什么呢?”
“奴婢什么都不想求。”平平淡淡的语气,可让紫苏心里一颤,跪倒在顾槿面前,紫苏看着顾槿道:“姑娘大抵不记得了,去年三月坊市上,奴婢被恶霸欺凌,是姑娘出言救了我。”
顾槿从未想过会听到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愣:“我……救了你?”
“是。”紫苏面上带了感激:“那日姑娘虽坐在轿撵里,看不真切,但姑娘的嗓音却让紫苏毕生难忘。”
“若不是姑娘让身边的仆人阻止恶霸,今日这世上绝不再有紫苏。奴婢不求什么,若是可以,奴婢想报恩。”
顾槿轻轻一笑,卫挽歌的确是这样一个女子。
待人真诚,为人和善。
“紫苏,你可知我救你对我来说或许不过口头一言这般轻而易举,并非刻意?”顾槿眯了眯眼,看着紫苏。
“紫苏明白。”紫苏轻轻一笑,对于顾槿这句话并不诧异:“这世间极多达官显贵之人,他们也可一句话救许多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他们只是冷眼旁观,甚至欺凌侮辱,不把平民当人看,只有姑娘,出言相救,且护我安全离开。”
紫苏深呼一口气,语气坚定:“我知姑娘如今大抵是想做些什么,只要是姑娘想做的,紫苏必会全力以赴助姑娘一臂之力。”
顾槿笑了笑,卫挽歌生前端庄秀丽,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且容貌倾城,却从不娇蛮,反而总是开仓济粮救助一些难民。
对于不平的事,看见了也会帮帮,不得不说,善缘雄厚。
只可惜,这个女子,遇到人生无法躲避的劫。
自此一生凄凉,求死都成了奢望。
“如此忠诚的奴婢,何苦这般试探?”温和的嗓音自窗口传来,只见姜程颐一身黑色夜行装,嘴角勾着淡笑,坐在窗檐上看着两人。
紫苏一愣,随即站在顾槿面前,警惕的看着姜程颐。
姜程颐一跃而下,戏谑的摇了摇头:“你身边这丫头还真是护主。”
顾槿笑了笑:“太子殿下前来,这般行装倒别有趣味。”
“再者,只怕殿下也是第一次做这回事,换衣却未遮脸,就不怕成王待会过来逮个正着?”
☆、第十二节 花落人亡两不知(十二)
姜程颐展颜一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如就说我仰慕京城第一美人,为之疯狂,如何?”
顾槿定眸看着姜程颐,淡淡垂眸:“太子殿下说笑了。”
姜程颐眼里也没了戏谑,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小截纸条,晃了晃:“京城第一美人,卫将军之女,如今的成王妃,想要跟本殿说明什么呢?”
那一小截纸条上赫然写着:欲得异姓王兵力相助,今夜西苑一见。
顾槿慢慢站起身,对着紫苏缓缓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出去守着,从姜程颐手中抽走纸条,放在蜡烛上看它燃烧殆尽。
“我想让一些人付出代价,仅此而已。”顾槿白皙的脸在烛光下时暗时明,嘴角勾勒的弧度莫名的森冷。
“世人都道异姓王之女,倾慕成王。而成王十里红妆将你娶进门,宠溺如宝,本殿怎知你不是设了一个局等着本殿呢?”姜程颐手慢慢敲击着桌面,眸光中仍有笑意,但若仔细一看,又能知晓那不过是对面习惯性的笑罢了。
“不过是道听途说,我的确曾倾慕成王,但如今却只想他坠入地狱。”顾槿眼里满满都是幽寒,好似带着刻骨的恨意。
姜程颐挑了挑眉,一手撑着下巴:“若你无法说出让本殿相信你恨着成王的事实,本殿大抵是不愿相信的。”
顾槿默了默,缓缓走到姜程颐身旁,在对方抬眸看过来的时候,伸手慢慢撩开了衣袖。
手腕上刀痕错布,痕迹深深浅浅,一看就知道对方遭遇了怎么样的痛。
姜程颐眸光一缩,下意识将那只手握住,一双眸子盯住那手腕上的疤痕,还有那最近还未好全的那一道还透着血色的刀痕,惊道:“怎么会这样?”
顾槿抽回手,用衣袖遮掩住伤痕:“我对成王而言,不过一个容器罢了。”
姜程颐惊疑不定,看着顾槿一双剑眉狠狠蹙着。
“世人都道成王爱妻如命,却不知那人不是我卫挽歌,而是御史大夫之女风茵茵,娶我不过是因为我血能救风茵茵身上的恶疾。”顾槿像是说着别人的事一般平淡,却让姜程颐越听越不可思议。
“荒谬,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方法。”姜程颐冷哼:“娶他人之血救命,这是邪术。”
“正术也好,邪术也罢,我只想了结此事。”顾槿低低一笑,带着自嘲:“相敬如宾,恩爱万千,听在耳里都是讽刺罢了。”
“你……”姜程颐越听越觉得这样对一个女子太过残忍:“你是不是还遭受其他的对待?”
姜程颐想起每回宴会,姜阳逸都说成王妃抱恙在身,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顾槿垂了垂眸,没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道:“世人皆知,太子仁义无双,挽歌不求太子能大义灭亲,为挽歌去圣上面前求一个公道,只求这天下切勿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顾槿在姜程颐震惊的目光下缓缓跪地:“挽歌困于水牢时,成王曾说会陷害父亲一个不忠不孝之名,以莫朝篡位取缔父亲性命,挽歌别无他法,只求太子殿下能救父亲一命。”
“此日恩情,挽歌定铭记于心,来日必当回报。”
姜程颐连忙扶起顾槿,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冷,眉间微微一蹙:“此事本殿已知晓,定会护异姓王周全,只是你……”
“即便于这成王府脱身,挽歌也命不久矣。”顾槿轻轻一笑,带着洒脱:“倒不如将这恩怨情仇彻底了结。”
姜程颐不知道也不能了解,要经历多少非人的遭遇,又要经历多么大的悲哀,还要经历怎样的离殇,面前的人才能把生死看的这么洒脱。
好像死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卫挽歌,一个名满天下的女子,如今站在他面前,笑得苍凉而满足,告诉他吾命不久矣。
姜程颐突然很心疼,这本该是被捧在手心的女子,却为何命运弄人,遭遇如此对待。
挽歌,挽柩者所唱哀悼死者的歌。
是不是你早就知道,自己此生会这般离殇,才这般一无所惧。
“宫殿有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一定……”姜程颐不由出声安慰顾槿,可看着她嘴角那抹笑,顿时失声。
“殿下,你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你不会知道我如今的心情。”顾槿笑了笑:“爱过、伤过、恨过、痛过如今也心死,心死之人要如何活下去?”
姜程颐抿了抿唇:“卫挽歌,异姓王还在等你,若他知晓你如今模样,岂不心伤?”
“正因如此,还请殿下为我保密,父亲会助殿下安然登基,只求殿下让父亲安享晚年。”顾槿拢了拢袖子,只觉得背脊寒,才猛然现窗户未关,寒风透过,吹在身上,让她顿时受不住。
“至于在父亲那里,就由他相信他宠若至宝的女儿得病而死,并非遭受这样的委屈。”顾槿忍不住咳了咳:“殿下可答应?就当满足将死之人的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