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守卫稍稍反应过来:“第几层?”
“当然是……十二。”“布鲁尼”的声音中带着自豪。
“那我带你下去,印记也我来负责吧。”他抢在同伴前开口,主动要求送他们下去。
其他几位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纷纷让开道来。
“布鲁尼”微一颔首,以示感谢。
在踏进地牢的一瞬,阴冷的气息几乎如密密麻麻的水蛭般瞬间扑了上来。空气中漂浮着腐败的、血腥的气味,这是夜精灵在堕落以后所钟爱的气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迷恋。
“你怎么了?”看守明显注意到布鲁尼的不适。
“之前受了点伤。”他的回答非常简洁。
“哦,这边走,”看守没再多说什么,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他带着少女走在后边,迅速调整好情绪后,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整座监狱的构造如同一个倒置的海螺形展厅,一圈一圈旋转着下降,每一层有单独的法术屏障和守卫隔开。
而除了可怖的气味之外,夜精灵的牢狱和其他种族的其实有很大不同——至少在外观整洁方面,继承了精灵一贯近乎变态的审美与整洁要求。封死所有房间的是一道魔法屏障,能确保避免沾染血腥的同时,隔绝所有不必要的声音。因此他们一路走过,无论牢狱中的囚犯如何挣扎嚎叫,看起来不过是在水晶箱中拼命挣扎的昆虫,安静到可以让人观赏。
随着他们不断下行,陈列其中的展品的样貌也越来越稀奇,从地穴蜘蛛,到混血兽人,甚至还有格里芬,以及高阶智慧魔物斯芬克斯。
“这里就是主母专用的牢间。”
就在他怀疑他们是不是要一路走到地心时,看守终于停下了脚步,打开了通往十二层的魔法屏障。
“现在,由我来给她打上印记吧。”看守带着两人走到最深处的一个空间,露出一丝暧昧的微笑。
“布鲁尼”一声不吭地让开了道,非常顺从地将少女引到看守面前,神色谦恭,让看守简直满意到有些惊讶。
“主母会记得你的功绩。”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手放在了少女的肩膀上,使劲就要往下撕。
然而在他即将动作的瞬间,寂静如死的牢间中,突然传来了笑声。
而笑声的来源很近,就是他面前的人。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恰巧对上了一双同样喜悦的眼睛——哪怕映着地牢幽暗的晶石灯,也依旧亮晶晶的,显然意识清醒极了,哪有半分之前受过精神类术法的痕迹。
“你想给我打印记?”
“……”
她耸肩,就像撕开纸条一般撕裂了手上捆着的秘银锁链,然后拍上那只僵在了她肩膀上的手,拉下。
“可是哪怕让你打,你也打不上去啊。”少女抓起他的另一只手,一同握紧,十分诚恳地说道。
“……啊唔。”看守刚要出口的哀嚎,突然被身边一言不发的精灵用手堵在了喉中。
“嘘,别说话……我听说精灵的耳力很好。”少女笑眯眯的,“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好好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做什么,不然……我怕我忍不住给你这里打个大记号。”
说着,她抬手按上了新囚犯的胸口。
“……”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眨三下眼睛。嗯?”
……
伊丽莎白闭上眼睛,又张开。
外面依旧是不变的昏昧的走廊,还有对面黑洞洞的房间。
她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噩梦之中。
一个原本习惯于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突然就坠入了深埋地底的黑暗,然后被关在狭小死寂的房间中,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噩梦。
偏差太大了。
她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不,她确实想要成为冒险者,甚至有过大胆的想法去探索永夜之城,但是从没想过是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形式。
无止无尽的黑暗简直要让她发疯。
她曾经大骂过甚至嚎叫过,但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浪费体力的无谓行为,停止了挣扎。
显然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凭借敏锐的直觉,还有那些曾经听闻过的关于夜精灵的、不好的传闻,她想自己也许面临的问题,会比简单的死亡更加糟糕。
比死亡更糟。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噤。接着,名为不知的恐惧开始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一点一点蚕食她的意志。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选择,她甚至有一点期待,自己从不曾选择成为一名冒险者……不,至少她不会选择哪个鲁莽的、改变路线的计划,仅仅因为一时意气用事。
那个“不负责任”的领队这时候应该发现她出事了吧?
她……会告诉学院么?
学院会派人来救她么?为了一名无关紧要的新生,和臭名昭著的永夜之城交涉……
伊丽莎白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但也仅仅是开始的时候。
很快,这样的奢望如同海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每次醒来都沉浸于那个羞耻的幻想中。
要是……有什么人能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
第61章 传说
像是伊丽莎白内心的呼唤, 魔法屏障之外突然就有几道身影缓缓飘过,而其中有一个分外熟悉。
几乎是下意识地, 伊丽莎白猛地冲到门口, 在看清外面人面孔的刹那, 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
真的是可可。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来为了救她吗?
不,不对。
她手上的那个是什么?锁……链?
答案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伊丽莎白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绑在自己手腕上的同样的锁链。
刚刚升起的希望突然之间又被猛地摔碎。
这样的感觉简直让她难以承受。绝望的少女下意识地就喊出来:“快走啊!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她甚至不愿意去想, 所有的声音还有挣扎的动静都被屏蔽在了魔法屏障之内, 根本不不可能泄露一丝一毫。
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状况。
虽然精灵少女一直希望出人头地,但她还并没有这样的觉悟,需要踩着别人的牺牲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白精灵血统所赋予她的, 除了与生俱来的高傲之外, 还有天然的、对公平正义的追求。
就好像之前她所发起的那场决斗一样。她所希望的,不过是能够正面打败对手, 堂堂正正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不是通过什么卑劣的手段。
也正因为如此,在发现可可“特地”为他们留下的猎物时,她会变得那么生气, 坚决要求改变路线。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服气。她根本不相信, 没有通过公开的决斗, 自己就已然一败涂地——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她曾经是这么想的。
然而现在这一刻,精灵少女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中。
用曾经她最讨厌听到的话来说就是: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乖乖遵从可可安排的路线, 而不是像这样子一意孤行,最后落得被掳到了夜精灵的领地上,甚至搭上了可可。
这真是冒险中最可怕的噩梦。
夜精灵虽然曾与白晶灵同源,但却背叛了日神奥菲利克而转投于月神怀抱。
在堕落之后,这个堕落的种族遵照月神的指引,构建了一个完全不同于白精灵的、以女性为主导的社会。他们崇拜阴谋与诡计,尤其喜好内斗与鲜血,完全遵从内心的欲|望——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实现。
比如说,他们从不掩饰自己对各种美貌生物、尤其是曾经同源同胞的喜爱和渴求——即使这种喜爱达到了完全病态的程度。
各种白精灵被抓以后耸人听闻的对待,如同暗夜的翅膀一样在地上流传。
因此从被抓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伊丽莎白就有了某种近乎牺牲的觉悟。
但是在看到可可的刹那,希望摔碎的瞬间,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绝望。
原本已经消失的力气和精神好像又在突然之间回到了她的体内,少女用尽所有力气死命拍打魔法屏障,祈求自己能得到哪怕一丝丝回应。
她甚至有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自己或许能够突然觉醒什么未知的力量,如果能够的话,也许就能够做一些什么不同的事情吧?
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看守把手放在了可可的肩膀上。她太明白那个动作的意味了——很快,可可就会变得像自己一样,关在密不透风的黑色房间里,再也不能离开这里,直到更痛苦的噩梦降临。
伊丽莎白沿着魔法屏障绝望地滑坐在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包括扭过头去,避开这一幕的力气。
然而变化就在片刻之间发生。
她突然就看到少女手上的秘银锁链像碎纸一样纷纷抖落,接着之前像奴隶一样被两个夜精灵夹在其中的少女,瞬间就掌握了主动权,一把抓住看守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