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身为魔界君主,为何独爱穿桃花色,明明是女子偏好的颜色,生生比女子穿得更为好看。若非亲眼所见,却是绝不相信,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危险得很!
感觉到她的害怕,流煞不动声色将她搂入怀中:“素素,别害怕,有我在”
“别怕,我会保护你…”
那柔情似水的墨黑潭眸中,世间万物化作一池春水,映着一个她,再容不下旁物。
……
落日余晖后,两人席座于大地之上。
时值正当季春三月,皓月悬空,撒下一地的银辉,清清静静,总错觉要走出月下仙人。
有她在身边,天地都改了颜色,一切看在眼里都是那般充实!
见她心生欢喜,流煞望着她宠溺道 “如今正值人间三月,月辉清冷得多。仲夏之时会更明亮,也更好看,天上还会有星子,你若喜欢,待得那时,我再陪你来看便是!”
菩提点头:“嗯”
流煞怔怔看着她的容颜。
那时…
他总站在忘川血河旁边,于一片血色曼陀罗之中遥遥望着那个身影将那些幽魂一一牵强往生船,渡向彼岸。
那些妄死游魂生的千奇百怪,红眸绿眼,更有甚者完全不辩其形,这就是千心千像。
于那缕缕阴魂之中,千万年她始终一袭白衣来来去去,将其等渡上彼岸。然后指尖轻点,洒下福愿水,只为引得他等来生之路更为平顺,福己福人。然她眉间轻愁始终不曾因渡过的人数积多有丝毫的减负。
她本乃清冷之人,言语也如清晖那般,冰冷无温,却在他心底荡下一层一层的涟漪,那是忘川的血色曼陀罗,如火如荼直烧人心尖,再不可熄灭。
河川阴风卷起的血色花瓣漂拂至她如月如水的雪衣上,在她身上开出大片大片的荼靡,绚烂如同月下清晖中走出的仙子,绝美出尘不可直视!
她问他:“花魂,六道之苦,往生轮回不断,为什么他们还是愿意去受,而不是求得解脱?”声音似她清冷的面容,带着轻愁,听在耳里那样异样清美,令他深陷而无法自拔。
两人立于浩瀚绯色深处,那片妖艳浸染她似雪轻纱,犹如他沉溺的心,再不由己。
就那样看着她,久久,他回答道。
“心,因为人心。”
然后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那轮高悬的月在幽冥散着唯一的亮光,映着她仰首清颜,忧愁从她眉羽之间漫散,逐渐扩散开来。
他觉得心闷起来,眉间不自觉成川。
这是她的味道,五脏骨血间全是她满满的忧愁。她的思,她的情,她的绪,牵着他心抽痛,来得无明,无始无终。
“人心就如一个无底深渊,源源不断的欲求使其不断地追寻。执枉追寻快乐的心让其坠入永无止境的未知的轮回不得终止!所以,人心才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瞬他想要什么,而这可怕在于有时连他本身也无法控制这种欲念,甚至对这种欲念穷追不舍。”
她皱眉,好像不赞成,更多的是思考…
明月是幽冥来往孤魂抵达彼岸路程里唯一的光亮,却因着人心的不同,也有了不同的使途。有些把它当作轮回循环的纵容,美名黑暗中寻找光明,继而理直气壮,还无愧于心!
他已经在幽冥无数个数不清的年头,久得连他自己都忘记。她是这无休无止的长河里他唯一的念想和快乐。他们亦近亦远,似友似亲,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所以,素素,世间万物皆为主,没有谁主得了谁的命运,唯有自己才是命运的主权者。人心,由己,不由人!”
“人心,由己不由人…”她轻轻喃着他说的这句话,眉头的愁绪更浓了,每一次轻皱,都牵得他心口钝痛。
由己不由人,可为何他的心,那般不由己控制!何时,她已成为了他的固执!
“人生本苦。即苦,为何还是选择不顾一切的走过去……”她在这里渡魂年复一年,看着一批又一批幽魂争相拥挤上往生船,只为到达彼岸,经过望乡台,跨过奈何桥进入下一个轮回。
难道不知那苦?或早已习惯那苦?不若,为何不停驻,也许,停步回眸哪怕只是一眼,就从此脱离那无止无尽的苦海。
“人真的有那么可怕的固执吗?明明知道是苦,却还要乐在其中。”她不懂。
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固执的要寻到这个答案,但从她忧伤惆怅的情绪里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离去,只为寻得答案。
她本是没有情感知觉的,却在渡女千万年中目睹世间百态,不知不觉间竟修出了一颗心,能感知万物,越来越像一个人。
其实,她本就不属于常人。生死轮回,苦与乐皆化作她的一颗心。他始终都是懂她的,他不懂的是他自己而已。对她的执着。
望乡台上,那些孤魂幽魂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亲人,任凭那些凡界的亲人如何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亦再换不回他们的回生。
这样的场景在幽狱里时时都在上演,那些幽魂无不涕泪连连一片鬼苦狼嚎。但哭过之后仍走过奈何,在桥的另一头,接过忘魂茶,一饮而尽,往来生的路走去。
亦有执拗者,哭啸声可谓惊天动地,痛不欲生。即便再不愿,终还是逃不掉忘掉的命运,一碗忘魂茶将那些痛忘的一干二净!
佛说,苦海无边。即苦又不得解脱,这才是轮回的谛意吧!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憎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那守于桥头的老妪向经过的每缕幽魂递过一个青碗,茶水声和着她苍老晦暗的歌声飘到望乡,跨过过忘川,荡到彼岸震起漫天血色。绯色纷飞,起舞飘落,犹如暗夜里的火焰,妖娆如荼,绚烂荼靡……
生老病死天道常,黄泉路上幽魂香;
怨憎长久求不放,浮屠往生皆是空;
渡得忘川临彼岸,望乡台上遥相望;
别离生死苦作泪,君卿只待再轮回;
三生石旁等三生,奈何桥头怎奈何;
一瓢亡魂饮忘魂,从此世间再无君。
妖娆似血的苦情之花折伏起扬,跌宕纵涌。河风扫过,卷起千层花浪。
绯雨纷飞,飘扬似泪,落了她雪白一身。
漫天花海一切皆化作幻影,只余下她一抹素白于血色之中,犹如素莲独枝,袅袅圣开,在他的心上,划下淡淡素影幽香,编制成他的三魂七魄。灵魂的天罗地网将他缚于其中,他逃无可逃。
于是,他知道,那是他的劫,她是他生生世世再也逃不过的劫难!佛说:求不得,求不得,苦海无边,而他,甘之如饴。
他的魂,他的魄早已化作固执,随着她素白的身影牵发而动,沉沦深陷无法停足下来。
那是他的素素,只要轻轻想着,思恋着便牵扯得三魂七魄疼痛难抑的人啊,他的素素。
“素素,我的素素……”
紧紧拥着怀里的人。
有她在身边,沧海化作桑田也只是一瞬而已,除了她,心里眼里再容不下世间旁物。
第二十六章 月下清晖2
菩提是一股香味唤醒的。
身上盖了一层枯草,贴身处是一件玄色外袍,阻隔了枯草之上的露气。伸出手来,才觉湿气清冷深厚!
“醒了,天色还早可以再睡会儿”
流煞一脸温和,翻转了下手中的东西对她浅笑道:“饿吗,再等等,待会儿就可以吃东西了”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借着火光菩提看清他穿了一件月白的中袍,衣襟袖口处是银色线丝绣出的一种纹路,火光下,柔和得不得了!
从来他都是一身玄色,如今身着月色,少了几分孤独寂寥。捏了身上的玄色,菩提垂眸,穿那么少,他定是冷的吧!
起身走过去,将衣袍递过给他投过感激的笑:“谢谢!”
看到他袍角的露气时,菩提惊讶:“你在这坐了一夜?”
流煞并不回答。
他在这坐了一夜,也在这看了她一夜。有她在身边,他怎么舍得合眼。即使是看着她入梦,听着她的呼吸,那也是难得的幸福,他怎么舍得睡!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衣袍,展开,重新给她披上。
“你…”
“素素,听话”替她掖好,他牵她靠近火旁,沉了半响道:“…不要说谢谢”
他清冷的面容上闪过受伤的神色:“我们本不该那么远的,知道吗!”
那样的神情,是灵魂深处的伤痛,无知无形间,化作他刻骨的心伤。
心里莫名的难受,菩提轻轻点头,应着声:“嗯!”
“可以了,尝尝”流煞将烤好的鱼儿递给她,细心温柔替她吹了吹。
鱼肉外皮酥脆焦黄,泛着些些油光,被烤的很好,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增了。
他望着她温柔宠溺道:“饿了就多吃点!”
菩提将鱼递到他面前:“流煞,你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