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在飘着雪，雪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头发，有些苍凉寂寞，
白茫茫的雪地里面，女子捂着嘴，定定看着远处的男孩，眼泪落在雪地里，一会儿就被大雪覆盖了。
男孩突然顿住手中的木剑，转过身来，看着雪中独立的白色身影，目光清冷，暗沉又陌生，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神色。
心头抽搅，滴下血来。
擦干眼泪，抬步走过去。踝上铃铛清脆声响在风雪中，随着她的步伐，步步清脆。
男孩眼神冰凉，望着她慢慢走近。皱了眉，表情越加冷了，大约是她的到来扰了他练剑，有些隐忍的不耐烦。
他很讨厌她么？
菩提小心翼翼走过去，他看陌生人的神色，让她心伤。努力装作友好的样子，要与他说话，又僵又直，局促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她蹲下来，与他一样高，微笑中有着哀伤。想要接触他，又害怕吓到他，如今的他，对她全然陌生。
即便前世他们把对方看的如何重要，已都再记不得。哀凉像一阵风，席卷她的四肢百骸。问出这句话，她牙齿都在上下打颤，是冷的，和害怕。
男孩蹙眉盯着她看，不解，陌生，不耐烦……那么小的人，那种眼神，熟悉的很，陌生得很。让菩提恍惚又回到当初。
他看了她很久，将脸转朝一边。
冷冷道：“阿凰”表情很冷，言简意赅。
听到这两个字，菩提眼泪流成水。
“阿凰，阿凰……”她蹲在地上，喃着这个名字，又哭又笑，像在叫面前的人，又像在呼唤前世的那个他。眼泪落下来，融了雪。
他斜眼瞥着她哭成水人的样子，最后眼神定落在她光着踩在雪地里的脚上。
从菩提这个方向看，他眉毛皱成一团，表情冷的像雪。而后他轻轻吐出两个字：“疯子！”
菩提身子一晃，赶紧捂住心口的地方，那里像当初被知善用青冥剑穿过一样痛。喉咙一股腥甜，有红色股流从嘴角流下来。恰在这个时候远处有人走来，唤了一声：“阿凰”
是温如锦。
菩提站起身，那个人已经走近。看见菩提，有一丝惊讶：“菩提？”
自从那年她来托师父之后，八年的时间没再来过扶桑。突然看见她，有点意外。随即明白她的来意。看到她嘴边的猩红，温如锦关心道：“你没事吧？”
菩提摇头，表示自己没大碍。温如锦还是不放心，想要请大夫给她看看。望了阿凰一眼对她意有所指：“既然来了，何不留下来歇歇脚，我也好请大夫给你看看。”
菩提看向男孩，眼中有着期待。
如果他也留她，那么，她就留下来。只是男孩将脸转朝一方，没有看她。她脸上划过失落。
温如锦不忍，还是劝她，这个样子，真是令人担心。
男孩插话：“别理她，疯子一个。”然后嫌弃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她光着的脚，转身走在前面，往山脚下去。
温如锦：“……”
菩提心又疼了。喉咙里热流几番上涌，都被强行压回去，有些反胃。
温如锦赶紧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对谁都不热情，冷冰冰的，我们都习以为常了。这孩子自小来到扶桑就不大与人接触，又冷又早熟，一点都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连我有时候都看不懂他。他刚才那样说，并不是讨厌你的意思，你……”温如锦还想要安慰她，望着她光起踩在雪地里的脚，也皱了眉。虽未把话说完，意思很明显。
大下雪的，谁会不穿鞋，还到处乱走。
菩提没有说话，定定望着雪地里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眼里全是哀伤。
此情此景，温如锦摇头，叹息。
第二百零二章 不想再见她
菩提去扶桑门没有见到那个孩子。之后又连续去了一个月，都没有再见到他。温如锦不忍心她每次来都落空，劝道：“你下次也别来了，见不到他的。”
“为什么？”
“哎”
“他……不愿意见你。”
闻言，菩提心里很难受。
转世到现在，那次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只是想来看看他，知道他安好，这样就好了，连看都看不到了吗？
“他……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温如锦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没有说话。
不用说话，她已经知道。忍着心痛，尽量让声音平缓:“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说…………”
“…………”
“…………他说，他不想再见到你，还有……”
“还有什么？”
“你还是不要听了，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他还说什么？”
如锦有点不忍心。
菩提笑道：“温掌门，你不用顾忌，他说了什么，你直接说就是。如果他真那么不喜欢我，我以后不来就是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前世的事情他也已经忘完了，记不得我，是应该的。不管他说了什么伤人心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她还真是固执！温如锦无法，只得原原本本告诉她。
“自从上一次你离开后，他告诉我，如果你再来扶桑门，他就恨你。”其实这是他让自己转告的话，为了不让她更伤心，只能隐藏了他交待亲口告知的事实。
温如锦也不明白，他前世那么在意她，为何投胎转世后变化那么大？
菩提：“…………”他有那么讨厌自己吗？
好不容易再见到他，却说出这样的话。他一个孩子，从未与她见过面，说恨她。
她轻声道：“我知道了。”声音很轻，好像没有力气。
温如锦觉得心堵。
菩提踏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走回伊巫。
白色的风雪吹的有些迷眼，她觉得脚下很沉。
努力了那么久，七年，那么难熬都熬过来了，如今见到他，反而觉得痛苦。他的一句话就足以将自己打下十八层地狱。
阿凰，你也有恨我的一天么？你忘记了，你曾经说过，永远不会不要我。你怎么就忘记掉了？
她白色的身影颤颤巍巍，有些不稳，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点。
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不久被风雪掩盖。
雪地茫茫，又单调，又萧瑟，掩了所有的痕迹。
“素素……”
看着她从远处走来，流煞眼里流出哀伤和心疼。
“流煞……”
她唤流煞，语气轻飘飘的，快让人听不见。流煞看着她，跟她一起疼起来。
早知道轮回的人是会没有记忆的，亲眼见到他把自己忘的一干二净，她还是心好疼啊。
菩提没有哭，脸色白的如雪，虚脱无力，好像要寿终正寝。想到这四个字，流煞心里又惊又恐。她用情至深，恐不是一个长寿的。
看着你在尘世里受尽情劫，一点一点耗损自己的生命，只恨自己不是你心上的那个人。
你一伤心，流走的都不是眼泪，是你的寿命啊。
素素，如果可以，用我的余寿来补填你伤心流失掉的那些生命，我心甘情愿。
将她揽入怀中，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她。看着她光着的脚，他心里又痛又涩。
“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样，他也不会记得。相反，他若有记忆，知道你这样对自己，会心疼成什么样子，你哪里忍心。”
“是啊”菩提自嘲。
“即便我再如何伤害自己，他也不会回来看我一眼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
“从前的他，是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这些话，是在感慨。更是面对剥皮抽筋的事实。
她望着灰冷暗沉的天，一眨都不眨一下，嘴边挂着笑，眼里，有水光。是一种觉悟真相的孤独和寡冷，又凉又悲。
“我在”除了这两个字，流煞再没有其他话。
无论何时，何种境地，你都还有我。在你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等着你。
他在的时候，他亲手照顾你。他不在的时候，就让我来照顾你，守着你，别无所求。
菩提闭上眼睛，哀伤入了骨髓，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她说：“花魂，幽冥界的曼陀罗花开得很好，你愿不愿意再回去？”
“你忘记了，我现在是魔界圣君，那里，回不去了。”
“我会让你回到原来的样子的。”
流煞摇头：“即便能回去又如何，我能在那里那么多年不过是因为你也在哪里而已。”
如今，你已离开忘川，我当然是要跟在你身边，这是我那么多年的愿望。
她点头，又缅怀，又惆怅：“是啊，那没有尽头的岁月，是这人世间最可怕的刑法”
他们是陪伴彼此走过那些幽沉年岁的知己。
那些时候，她一心想的都是摆船渡人，想着将他们全部解渡出苦海。现今这仍是她的愿望，只是，她已不是当初心如止水的样子，身在凡尘哪里能不沾人世烟火！用情太深，已经收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