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事件往往能暴露很多问题,罗隐和苏三都看到阿福瞬间动作那么迅,还会去按人中,甚至动作行云流水纹丝不乱。阿福对严樱关心则乱,完全是不假思索的动作。
严樱看着苏三,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正良不该是这样的人。”
“方正良不该是这样的人,那么他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罗隐扬了一下手里的厚厚信封,“资料都在这里吗,方正良和康学汝曾经是相识的吗,甚至他主动接近你恐怕都是另有目的。”
严樱激动地喊道:“不,不会是这样,我要听他亲口说!”
罗隐拿到了西康那边来的调查结果,如严樱所说,方正良不该是那样的人,不错,至少在六年前,方正良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他由寡母养大,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习成绩好,整个镇子的人都认识他,夸赞他,后来他考上了国立四川大学的文学院在小镇上还引起了轰动,好多人对方妈妈说你儿子要出息了,甚至还有很多小康人家请媒人上门主动结亲,所有人都认为方妈妈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方妈妈为了儿子能好好读书不要为花销愁,在县城接了很多活来做,每天洗衣服熨衣服到深夜,有一天晚上,她工作实在太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熨斗里还烧着木炭,点燃了周围的衣服,方妈妈睡得太香,等醒来时已经被大火包围了。
方妈妈大声呼叫,事在半夜,周围邻居被惊醒后帮忙救火,小镇没有消防队,邻居们纷纷从自家井里提水去灭火,等到将方妈妈救出来人已经烧伤很严重了,真是晴天霹雳,方正良匆忙从成都赶回西康,整个人都崩溃了,四处筹钱给母亲治疗。住院不久就有医生告诉他,正好有个成都那边的医学专家在这里,可以帮他看看。
“人家可是留洋回来的,一定能有办法的,听说有什么新技术。”
那个成都来的医生看着果然很厉害,据说还是医科大学的大教授,来这边只是为研究收集一些数据的,而那个医生就是康学汝。
严樱听到他说康学汝三个字,恶狠狠的,像是恨不能将这三个字撕碎了嚼烂了,他对康学汝充满了恨意。
“康学汝当时说的很轻松,说可以用美国最新的技术做植皮手术,我一听植皮就吓到了,这种手术听着就很吓人一定充满了危险,我再三询问,康学汝一口咬定这种手术并不难,在美国已经流行开了,没有什么奉献,他看我们孤儿寡母家境不好,甚至愿意只收一半的费用。”
“我当时已经彻底失望了,我妈妈挣扎在死亡线上,伤口感染不住高烧,其他器官也出现了衰竭,我听到康学汝说手术很简单并不难就真的相信了。你们也知道的,美国都能制造原子弹,那还有什么明不出呢?我是真的相信他的话,于是我回成都找同学筹钱,给我妈妈做手术。”
罗隐听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你真的相信了他,可他欺骗了你,那个手术非常难,西康的条件也达不到。”
“对,何止在西康就是在上海在成都都未必能完成这个手术,我后来才知道,他要做的手术在美国也没有推广开,他只是急功近利,想利用我妈妈做个试验,我就这样亲手将我妈妈送向死亡,还是被感染折磨的痛苦不堪,那种死亡……天那,我现在都不敢想。“
说到这里,方正良趴在桌上呜呜呜痛哭起来。
严樱隔着玻璃,低下头,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一只手帕被塞到她手里,严樱低声说了一声:“谢谢你,阿福。”
阿福轻轻拍了她后背一下,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警察小头目坐在罗隐身边,看着崩溃的方正良面无表情地问:“后来呢?”
方正良抬起头,满面泪痕:“我当时根本不知道那个手术在美国也只是试验阶段,在西康那个地方,康学汝为了实验数据竟然不顾西康的医疗条件,欺骗我做了那个手术,西康那个地方,严格的无菌环境都做不到,我妈妈手术后就开始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感染溃烂严重,我每天看着她痛苦挣扎心都要碎了,我去找康学汝,他竟然说所有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他看我们可怜手术费都没收,收的钱只是西康医院的床位费和手术室的使用费。我问他怎么办,他说没有办法,手术失败了。等我再去找他,医院方面告诉我他已经离开了西康回成都去了。三天后我妈妈就去世了,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手术在美国还处于试验阶段美国人还在研究中根本就没有推广,他这是拿我妈妈当试验品啊!你们说,我该不该报这个仇?”方正良说到这里眼睛通红,目光中充满了愤怒。警察头目低下头去,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无言。
“所以你杀了康学汝,还剥掉他的皮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的植皮手术失败?”
罗隐问道。
“是,如果真是手术失败我无话可说,这就是我是我妈妈的命,和医生没有任何关系!可这不是手术失败,是欺骗!他为了得到试验数据就联合别的医生欺骗我,是,没有这个手术我妈妈去世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但至少她不会在那么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全身溃烂啊!没人能想象这有多疼!植皮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手术后所有皮肤从里面开始溃烂,和肌肉分层中间都是脓液,肿的像是一个皮球,罗先生,身为人子,我要就此放过康学汝我还是人吗?”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话。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直被认为是奇耻大辱必须报仇雪恨,方母虽然不是被康学汝杀害的,但康学汝为了自己的学术研究数据,不顾环境和技术问题,最终让方母在去世时备受折磨,这口气的确是很难让人咽下。
蝙蝠公寓(三十五)
“我妈妈去世后我已经没法回到学校了。 欠账太多,大学时不能再读下去,幸亏我们文学院的老师帮忙,在巴蜀日报找个位子,便一直工作到现在。”
警察头目冷冷一笑:“你处心积虑在成都谋生,是早有预谋的吧?”
“是,我调查过,康学汝是医学院的教授,于是我就留在成都,只是没想到他当时又去英国学习了,这样足足等了四年多,他终于回来了。我故意在医学院舞会出现,哪知道他竟然已经不认得我了!他春风得意,在医学院呼风唤雨还有大批女人喜欢,我呢,我一个最底层的小记者,每天为了跑新闻忍受多少白眼和口舌是非,我只为了问问他这些年有没有过良心不安,可是他竟然根本就不认得了我!”
方正良仰面大笑,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他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学业,所求只是想得到康学汝的一个道歉一个说法,但想不到康学汝全然不记得他了,这彻底让他走上了偏激的复仇之路。
严樱已经痛苦的不想再听下去,踉跄着走到门口,不顾苏三劝阻哐当一声推开门。
这成都警察局的审讯室用得是特殊的玻璃,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是以方正良并不知道严樱在外面,一抬头看到严樱进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浑身如被冰雪,紧接着就低下头去,不敢和严樱对视。
警察头目喝道:“警察审案,你进来做什么?”
罗隐道:“她进来也是人之常情,体谅一下吧。”
苏三跟在外面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点点头,在心里给罗隐画个对号。
相识这么久,罗四公子现在竟然已经很顾忌别人感受了,这可是大大的进步啊。
阿福跌跌撞撞跟着跑进来,嘴里喊道:“姐姐,姐姐……”他猛地看到方正良,气愤地挥着拳头就打过去,“是你,是你让姐姐哭了!我打死你!”
说着抡拳就上。
方正良也不躲,眼瞅着一拳就打在他眼睛上,严樱一把拉住阿福的手:“好了,有你什么事!”
阿福委屈撇着嘴:“姐姐,他是坏人!”
严樱眼睛红彤彤的,她一步步稳稳地走到方正良面前,双手按在桌子上让自己不要摇晃也不要摔倒,声音微微颤着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方正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严樱又问道:“是不是只为了接近康先生,你从始自终都是在利用我?”
方正良还是一声不吭。
“回答我!回答我啊!”
严樱一把揪住方正良的袖子,用力摇晃着。方正良低声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问这些有什么用?爱不爱有什么重要?对,我不过是利用你从来都是。”
严樱用力擦着眼泪,她不想哭,不想哭!自从父亲战死后她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哭,要勇敢地面对一切,承担生活的重担,照顾母亲,可是后来母亲也病逝了,在她的怀里去世,走时候抚着她的脸道:“樱子不要伤心,我这是去见你爸爸了。”
从那一刻严樱就坚定了从医的信心,并为此努力多年。经历了战乱、亲人离世的她孤苦伶仃,忽然遇到一个和自己有着相似经历的人,相知相爱,她以为从此一切都会变好,两人相亲相爱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切,哪想到晴天霹雳,心中的良人转眼间变成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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