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夜风中静静相望,许久,她对他灿然一笑。
他疾步走向她,“你怎么来了?”
楚韵笑笑,扬扬手上的画,“来给你送东西。”
他眼前一亮,“春日踏青图?”
“正是。”
楚韵把两个画轴递到他面前,“你若猜对了哪个是真品就送给你。”这是她一个时辰的成果,临摹了这幅画,连纸都做旧了。
对于有法术的人来说,完全弄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并不难。
“这是什么?”
“春日踏青图。”
他道:“你若给我,如何向陈恒交待?”
“这是他的意思。”
把画交给她,就是要让她临摹的,至于能不能做出完全一模一样的来,就是她的本事了。陈恒就是对她有信心,才放心的把画交给她,甘愿冒着回去责罚的危险。
颜煞打开看,一样的笔法,要想靠肉眼分辨出来并不容易,但他还是分辨出了哪个是长公主的原画。不是楚韵画的不像,而是她的心,她没有当年的十分爱意,便是画上八分也不一样。
“是这幅。”他欣喜的卷好画,满脸爱怜之色。当年的她在画这画,可曾想过有一天它会到他手里。
楚韵诧异他的眼力,虽是自己画的,但到最后连自己也分不大明白哪个是真的了。
“你深夜出来,我送你回去吧。”
楚韵点点头,两人同打一盏青灯,漫步在长街之上。前面几个皇子府的护卫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他们有意离他们很远,两人说话并不妨碍。
此刻已是深夜,街上难得见到一个行人,只偶尔缩在墙角草堆中一两个乞丐。她忽然想起傍晚在使馆门前看见的乞丐,那人的眼神好眼熟。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约莫是自己看错了吧。
大约是出了京郊火烧宅子的事,今夜街上巡街的兵丁特别多,不时有巡防营的走过,看见皇子府的灯笼,都自觉的让出条路。
颜煞虽然在齐都名头不响,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是天清宫掌门二弟子,只凭这个身份,便不敢有人小觑。
楚韵道:“大王召你,今日未去,不知明日如何回话?”
颜煞一笑,“你在担心我吗?”
“不行吗?”她仰头,白净的脸上
“自然行。”他低笑,似乎心情无比的好。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那些小人趁我不在,在我府里栽赃,多半是红歌那蛇精做的。看来以后府里要设些结界,省得什么小贼都能进来。”
“你如何知道是红歌?”
“屋子里一股蛇味儿,自然是他来过,你知道我是最讨厌蛇的。”
“那大王那边……?”
“齐王问起,我自有办法回话,就这一点事,齐王还不会把我怎么样。”
齐王私心重,凡是只顾利益,对普通百姓的生死根本不顾。烧死几个人,于他实在没什么,也不会因此责罚,他生气的大约是在京郊建私宅,隐有藏兵之嫌吧。
齐王的心思的确让人心寒,楚国毁在这样的人手里,更令人心塞。齐国国风不正,有这样的大王,这样的太子,就带不出好头来,现在齐国上下官员结党营私,溜须拍马,太子一派,国师一派,还有齐王后也拉拢了一派,颜煞虽不愿掺合,但别人有意无意的总会把他放进齐王后一派中。怕是他想躲也躲不掉了。
“对于当今朝局,你是如何想的?”
颜煞笑,“想什么?想怎么争斗,还是想怎么自保?那个齐王之位我是不想的,白送我也不要,至于自保,无论他们怎么厉害,都伤不了我半分。今后如何我从未想过,不过你若想要我做什么,与你帮忙,我倒是心甘情愿的。”
他这么说却已是站在她这边了吗?若她求他帮她报仇,他也会同意吗?即使他有这想法,她也不会这么做。齐王是他父亲,楚淮南是他哥哥,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愿与李韵辉这样的人联手对付楚淮南,更不想把无辜的他陷害在里面。
她笑,“你若想帮忙,那就多到我那小地方做做饭,现在我和软玉两个无衣无食,怕是要饿死了。”
“好。”他笑着应承。她永远都是这样,宁可自己陷入危险,也绝不会把别人拉进危险中。这样的君子行为,若想应付豺狼一样的人,怕是以后的路走起来更难了。他虽不能出面,或者该给她找个帮手的。
两人说着话已走快走到住处,就这时,忽然一队官兵冲过来,呼啦超把两人围住。
为首一人肥头大耳,面庞白净,一双小母狗眼露出两道阴光。
他拉着长声,“哟,这不是四皇子,你深夜携美同游,够乐呵的啊。”
此人鹿鸣,乃是太子的连襟,太子妃旁氏的妹妹嫁给了他,此人最是阴险,颜煞一向对他没好印象,看见他不由皱皱眉,“你来做什么?”
鹿鸣腆着脸笑,“四皇子,今日大王命刑部彻查远郊杀人纵火案,各项证据都和殿下有关,奉刑部尚书之命,特来请殿下去讲述情由。刚才去殿下府中没请到人,没成想在这里碰上殿下了,不如就跟我走一趟吧。”
他是皇子,自有特权,一个尚书想请他就请去吗?况且哪有深夜请人的道理。此事背后多半有太子在撑腰,这是打算先给他定了罪吗?
他冷笑,“没有大王旨意,你等还敢随便拿人?”
“咱们太子殿下就是奉了大王的旨意,今日大殿之上大王已经把此案交给太子处理,刑部召你问话,原是应当应分的。”
颜煞大怒,“看你们能把我如何。”
他一甩袍袖,白净的脸上显出一抹青气,在月光中看着甚是骇然。
楚韵知道他这是真怒了,他最讨厌别人打扰他,尤其是深夜。
本以为他要大开杀戒,可谁知他怒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好,我就随你们去一趟。”
楚韵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他道:“去监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做什么?你且瞧着吧,回头我收拾这帮东西。”
有人牵来马,他翻身上马,跟着那些人走了,虽知道他不会有事,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叫软玉跟在后面,眼看着他进了刑部的大门才回来。
把颜煞惹恼了,这一次李韵辉算是踢到铁板上了,以颜煞的性子,绝对叫他很难看,可是她呢?身为始作俑者的她,又该如何?说起来终把他给牵连进来了。
※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太子奏明齐王,让刑部提审颜煞。
这时候就看出亲疏贵贱来了,齐王到底更偏疼这个三儿子,当殿准了旨。这前一天抓人,后一天才请旨,明显没把王法放在眼里。颜煞眼高于顶,平日里得罪人太多,满朝文武少有几个替他说话,此事竟然唬弄过去,没人追究,就真的坐实了。也难怪太子敢这么做,原来早就笃定齐王不会管了。
那一日齐王宣召,颜煞迟迟没有到,早就动了真怒。可惜颜煞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想做的谁也拦不住,不想做的谁也强迫不了,就算是亲爹不给面子照样不给面子。
齐王自是心中不悦,如此也有责备之意,只是他知道自己儿子本事大,也不好,正好太子愿意出头,便也是顺水推舟了。
大王下旨核查,刑部提审,最后给扣了一个
李韵辉也不是傻子,他自己心里有鬼,怕事情败露,也不敢当真给他扣个私建军队意图谋反的罪名,只说在宅子里搜出马场和废弃的兵器库,并没发现一兵一卒。
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对于王孙贵族来说,这也算不得大事,没两天颜煞就被放出来了。
搁在以前,若出了这样的事,最多大王责备几句,罚闭门思过,可这次竟然同意把皇子交给三司提审,其过程如何先不提,于颜面受损太过。刑部也不敢当真对颜煞动刑
齐王后得知此事,自是到齐王面前一把一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说太子胆大,未经旨意居然像抓拿罪犯拿住皇子,这叫以后如何做人?
齐王自是安抚几句,说太子虽做错却也是为了国家安危考量,定会斥责。后来也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便算完了。
齐王下旨查了颜煞,楚淮南也没能幸免。
只是他架子比颜煞还大,齐王派人前去宣召,他竟然闭门不见,让管家回复说受伤未愈,在闭关静养,不宜会客。
齐王大怒,却也拿楚淮南无可奈何,他背地里如何耍阴招,如何在朝堂上孤立他,如何,都可以,但唯一不敢做的就是和这个儿子兵戎相见。
对于法术强大的修仙者,几万人放过去想对付跟闹着玩似地,
齐王生性多疑,最忌讳儿子能力太强,像李韵辉这样平日里瞧着脾气顺和的最讨他喜欢。而对于楚淮南和会修仙门派出身的颜煞都甚是忌惮。这次也有打压的意思,斥责也罢,降俸禄也罢,罚闭门思过也罢,能使得手段都使尽了。这也是在向朝臣们传递一个信号:老子不喜欢他,你们谁敢巴结就是跟老子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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