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笑得大方,“尽管用去!”
孙娘子就捂着嘴笑盈盈地转到后院取裙子去了。
不多时,一道吆喝声传来,“裙子来了!”
孙娘子走过来,“这身衣裳做出来到现在,我可都没穿过呢!如今却是便宜墨兄弟了!”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墨殊。墨殊坐在凳子上,两腿僵硬,头皮发麻。
老高就取笑道,“墨兄不会是不敢去了吧?”
墨殊:“谁说我不敢去了?”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没动。
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顿时都捧腹大笑,“瞧这样儿,还说不怕?”
墨殊面上烧起薄红,然后缓缓站起身,底下登时一片口哨声响。
伙计接过孙娘子手里的裙子,对走过来的墨殊笑道,“客官,请吧!”笑容狡诈,也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墨殊取过裙子,去了隔间。
身后小刘笑声雄浑,“墨兄需不需要兄弟几个帮你穿啊?”
“滚!”
孙娘字是真心想要看好戏的,一点都不放水地拿了一件女式曲裾,墨殊随手翻了翻,将衣服抖开,望着裙子一脸头疼。他记得孙娘子方才说过,这身裙子是还没穿过的吧?幸好不是穿过了的,不然他真的下不去手。
左右望了一圈,顺便考虑了下偷溜的可能性,然后……
唉,他还是乖乖穿上吧!
老妖婆可不是吃素的。
一盏茶后,众人等得脖子都长了,还没把人等出来,“怎么还没出来?”小刘急道。
孙娘子就笑,“莫急莫急,墨兄到底也是第一次穿裙子,他又看不见,那系带要怎么绑,估计还没摸清呢!”
“对头对头,我们先喝几口酒,慢慢等就是。”老韩说着就喝光了一碗酒。
孙掌柜就捶胸顿足地道,“哎哟有酒不能喝,可真个叫人难受!”
老高就转头冲着隔间打趣地喊道,“喂,墨兄,你再不出来哥儿几个就进去帮你穿了!”
“就来就来!”墨殊慌忙应道,象牙白的脸庞上红霞蒸腾。
在一片哄笑声中,他慌手慌脚地套上外衫,全然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人蹑手蹑脚悄声走过。
须臾,隔间的门打开,墨殊缓缓地走出来。
大厅里忽然安静。
一身深红对襟曲裾,广袖宽大,领口袖子及裙角皆绣着黑边,除此之外无任何图案花色,朴素中清贵,大方中奢华。深红黛黑衬得他的脸更加白皙,蒙着眼睛的洁白丝布掩盖了他的锐利,只余英气与昳丽。
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丽。
虽然裙子显小了些,显紧了点,但却一点也遮不住他的天生丽质,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真会将他当成女子。
安静了许久之后,才有吸气声嘶嘶响起,墨殊目不斜视,冷冷地走到众人面前,“可以将这衣服换下来了么?”
声音清清冷冷,如碎冰相击。
众人这才回神,旋即拍掌大笑,“墨兄这面容,可一点儿也不比女子差啊!”
“穿够一整天再换!”
“一整天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墨兄别听他的,穿个两三天就可以了。”
众人喷笑。
见墨殊脸色越发的冷,孙娘子急忙出来解围,“墨兄弟先坐吧,等这局散了就换下来,别听他们胡扯!”
“不错不错,他们也就过过嘴瘾,这局散了就换掉。”孙掌柜也跟着道。
小刘也道,“看墨兄方才行动自如,竟是一点儿也不像眼睛有问题的呢!”
宋昌愿心里好笑,因为他本来就没瞎。
他坐下来后,宋昌愿才看清他的模样,而后就捂着嘴偷笑,墨殊哼了一声,撇开了脸。
大厅里的气氛格外的快活,众人又开始了第二局。
墨殊本就爱玩,之前在汀兰馆便可窥一二,被关着都要偷跑出去看热闹的,如今无人约束,自然是放开了手脚,尽情地与其他人玩到了一起。
宋昌愿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么热闹的酒局,纵是只能旁观也快活得很,端着酒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不知不觉中竟也喝了不少。
外头悉悉唦唦下起了雪,北风猎猎,漫天白羽,瞬间就迷了人眼,覆盖了雪地上的脚印。
酒馆外冰冰冷冷,酒馆里却热闹得很,众人推杯换盏,欢乐的笑声似要冲上屋顶,将上头的积雪融化掉。
大厅中央的火炉里已经没有了腾起的火焰,一块块的木炭堆在一起,似一块块漂亮的橙色水晶,剔透耀眼,温暖得让人向往。偶尔哔啵一声炸响,一串火星炸起,蹿上半空。水晶一样的木炭上就会腾起一缕蓝色的火焰,随即又在风中消逝。
气氛就似那温暖的火炉,宁静安谧的让人想就这么睡下去。
欢笑声早已消失不见,不知什么时候,众人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宋昌愿端着酒碗,半阖着眼,头一点一点的,也要往桌上倒去。
昏昏欲睡中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睡得不能安心。于是她的头就点一下又抬起来,点一下又抬起来,点来点去就是不肯倒下。
她的头不安分,手便也不稳,端着酒碗的手摇摇晃晃,而后猛地一撞,一碗酒全泼她脸上了。
拿在手里这么久,那碗酒早就凉了,酒水冰冰凉凉,冻得她一惊,头脑便清醒了些,而后酒液开始挥发,脸就慢慢地被烧热起来。
安静的气氛中,淡淡的杀气萦绕,宋昌愿一惊,猛地瞪大了眼,不对!酒里被下了药!
大脑昏昏沉沉,她只惊了一瞬就又想睡下去了,酒里到底是什么药?怎么没一个人察觉?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墨殊。墨殊趴在桌子上,睡得安详。
咚!
一棒子打下来,宋昌愿头一歪,昏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空气逼仄,闷而冷,眼前一片黑暗。宋昌愿试着动了动手脚,完全动弹不得。手脚被捆住了,身边的人也挤得密密麻麻,狭小的空间困得人施展不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昌愿蹙着眉,酒?遇到黑店了吗?还是方才一同喝酒的人中有人心怀不轨?
只有她跟墨殊被捆还是所有人都被捆了?
周围的人都睡得死沉死沉,空气中只听得到呼吸声。
那蒙汗药可真是烈性,至今仍有残留,她不过就想了几个问题而已,头脑又开始发沉了。
睡意袭来,眼皮也越来越重,宋昌愿使劲地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岂料撞到身旁的人的脑袋,痛得她差点又睡过去了。
不能睡……
她睁大眼,蹭了两下手。长期维持一个姿势,手都麻木得没有感觉了,稍微一动便感觉有万千根针从身体里往外扎一样。
忍着痛耐着性子慢慢磨,磨了许久手才恢复知觉,她这才感觉到手被反绑在身后。
马蹄声踢踢踏踏,车轮辘辘地响。
她心想,不知道墨殊在哪里?
☆、章五 动不动手
拉普山上,漫天飞絮,马车结队行走,马蹄与车轮刚一将积雪踩开,就又被飞羽覆盖。
马车里,墨殊缓缓醒转,空气极闷,却能闻到一股脂粉香。各种味道的脂粉香混在一起,浓烈到快让人窒息,熏得他本就不太清醒的脑袋更晕了。
他睁开眼,发现眼睛上的布条也被人扯下来了。空间黑暗无光,看久了却也能适应过来。狭小的马车里挤了七八个人,他憋屈地被捆着坐在马车地板上,连伸腿的地方都没有。
左右两旁都有人贴在他身上,浓郁的脂粉味儿和着呼吸吹在他脖子上,恶心得他差点把之前喝下去的酒水吐出来。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他的嘴里还堵着一块布。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手一动,只听啪地一声,绳子就裂开了一点。
不行不行!再忍忍,忍忍……
热风直吹过来,吹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宋昌愿那个老妖婆怎么还不动手?!再不动手他就要动手了!这两个女人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跳蚤也不知道有多少,脏都脏死了!
一想到此他就浑身不自在。
冷静点冷静点,他深呼吸一口气,脂粉味儿骤然浓郁,呛得他晕过去。
寂静的马车里磨牙声咯吱咯吱地响起,墨殊心里骂道,那个该死的老妖婆!老子为了你亏大发了!
他得找点事情想想,再这么下去,别没被外头的人杀死,他先被身边的两个女人熏死了。
墨殊也不敢再深呼吸,只是闭着眼静心。以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外头的人要么是跟孙娘子那家酒馆勾结惯了的,要么就是临时起意的强盗或山贼。
可是还是有一些不对,那些药一开始是没有的,喝到后来他才发现,而且外面看管严格,装备齐全……
车轮辘辘,马蹄踢踏,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枯燥地萦绕耳边,仿佛永远不会停下。在这种安静而又嘈杂的环境中没多久,他又睡了过去。
与朱相近,玄者也会渐渐染红;与墨相近,赤子也能慢慢黑心。天下万物都在不知不觉中互相影响,当她的心思带上他的气息,当他的举止也似她的言行,谁又能发觉个中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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