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双手伸向少昊,“爹爹。”要少昊抱她。
蚩尤觉得犹如坠入了最寒冷的冰窟,身子无法抑制地直打寒颤,双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全部熄灭,明明四周灯火璀璨,可天地在他眼中骤然变得漆黑。
西陵珩背叛了他,欺骗了他!
一个瞬间,蚩尤的眼神变得冷血残酷,起了杀心。
阿珩抱着小夭惊恐地后退,蚩尤却一把抓过小夭,扔给少昊。
少昊察觉有异,可蚩尤的灵力比过去更强大了,等少昊急急接住小夭,已经根本来不及救阿珩。
蚩尤和阿珩身周全是旋转的风刃,把他们围得密不透风,几把尖刀从背后插向阿珩的心脏,已经刺入了她的肌肤。
阿珩感受到刀刃入骨之痛,神色竟然一松,好似终于摆脱了所有的束缚和重担,没有丝毫抵抗,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蚩尤,眼中却滴下一串串泪来。
那泪珠好似打到了蚩尤最柔软的心尖上,他整个心都涟漪激荡,灵气竟然无以为继。风刃消失,阿珩背上已是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直往下流。
蚩尤盯着阿珩,一步步后退,惨笑着说:“你明明知道让我相信一个人有多难!我对视若父亲的炎帝、亲如兄弟的榆罔都仍有戒备,可对你……”他的手狠狠地敲打着心口,好似要把心砸开,摊开给阿珩看,“我把你放在了这里。如果要反悔为什么不早点?为什么等到我撤掉了所有的防备,任凭你长驱直入,霸占了我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时,你再来随意践踏?别人即使砍下我的头、剥了我的皮,我都不疼!而你……我会很疼!”蚩尤面色惨白,看着阿珩,带着隐隐的祈求,似乎求她告诉他一句,她没有背叛他!
阿珩紧咬着唇,一言不发,只身子轻轻而颤。小夭根本不明白短短一瞬母亲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一遭,反而被蚩尤荡起的风刃逗笑,拍着小手嚷:“爹爹,你看,风在跳舞,红衣叔叔好厉害!”
小夭的娇声软语入耳,蚩尤犹如被雷击,身子摇晃了一下,叔叔?阿珩的女儿叫他叔叔!
他盯着阿珩,几次抬手,却手颤得根本无法凝聚灵力,他悲笑着摇头,“西陵珩,你对我许的诺言,只要我不允许你收回,你就休想收回!”大笑声中,他跃上逍遥,绝然而去。
少昊手心发凉,他早听闻蚩尤性情乖戾,狡诈凶残,却是第一次真正领略到蚩尤的决绝激烈,他对阿珩至情至性,可以随时为阿珩死,可转眼间,只因阿珩背叛了他,他也会随时杀死阿珩。
少昊看阿珩失魂落魄地呆呆站着,以为她害怕,一边帮阿珩疗伤,一边说道:“晚上我在屋子外设一个阵法,只要蚩尤来,我就会立即发觉。”
阿珩摇摇头,依旧盯着蚩尤消失的方向,眼中都是焦虑。少昊这才发现阿珩并不是害怕,她竟然在担忧蚩尤。
少昊和阿珩回到城楼,少昊本想直接送阿珩回承恩宫,可小夭看到下面的景致,哭闹着不肯离开。少昊遂让侍女送阿珩先回去,他带着小夭再玩一会儿。
从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看去,河面上的灯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星星点点,就好似无数颗星星在闪耀。
河边都是放灯和赏灯的人群。顽童们提着灯笼,彼此追逐打闹;少女们三五成群,用自己精心制作的花灯来显示自己的心灵手巧;男儿们沿着河道,边走边看,既是看灯,更是看那邻村的少女;最多的是一家老小,拿着各色各样的花灯,扶老携幼地来放灯。
少昊凝视着脚下的人间星河图,眼神越变越冷,渐渐下定了决心。蚩尤已经归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阿珩回到寝殿,命所有侍女都退下,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早知道要面对蚩尤的愤怒,所以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说辞,可真见到他时,她把什么都忘记了。
屋内漆黑,阿珩的心却更漆黑,而且是永远不会有天亮的黑暗。
不知道坐了多久,忽而听到从天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大鹏清鸣,她心头一颤,看向窗户。
皎洁的月光,将树影映在松绿的窗纱上,随着微风婆娑舞动,一瞬后,一个人影从远而近,慢慢笼罩了整个窗屉子,高大魁梧的身影充满了力量,好似下一瞬就会破窗而入,却一直都未动,带着悲伤,凝固成了一幅画。
阿珩紧张得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呼吸却越来越急促。窗外的人显然也听到了,“你醒了?”是蚩尤的声音。
阿珩默不作声,蚩尤缓缓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那你去而复返想要做什么?”阿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
“往城楼外看到你和少昊,还有……你们的女儿,我失控了。被天上的寒风一吹才冷静下来,阿珩,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的誓言,你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难道摆在眼前的事实你都看不到吗?我和少昊已经有女儿了。”
“我看到了,就算你和少昊有了女儿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有这么做的苦衷,一定是我不在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有在你身边,没有保护你。不过,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不管什么困难,都交给我。”
阿珩身子一颤,眼泪涌进了眼眶,多疑的蚩尤、骄傲的蚩尤、凶残的蚩尤啊,却真正做到了信她、敬她,爱她。
蚩尤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屋内的声音,柔声说道:“阿珩,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告诉我,我们总会想出解决的办法,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阿珩凝视着窗纱上蚩尤的身影,泪眼凄迷,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大哥复活,可天下没有不死药。蚩尤以为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克服,却不知道再强大的神力也无法超越生死。
“阿珩?”蚩尤等不到阿珩的回答,伸手想要推开窗户。
阿珩跳起,用力按在窗上,她不敢见他,她怕在他的双眸前,她所有的勇气都会崩溃。
“我不想再见你!”
“你撒谎!如果你不想见我,你在城楼下看到我时,为什么要哭?你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阿珩转过身,用背抵着窗户,眼神空洞地凝望着黑暗,一字字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是一半愧疚、一半害怕。”
“愧疚什么?”
“不管我和少昊在一起是因为什么,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女儿,我对他也日久生情,我很愧疚对不起你,可一切不可能再挽回。”
“害怕呢?”
“害怕会伤害到女儿。如今在我心中,第一重要的是女儿,你如果真想帮我、保护我,那么就请忘记我,不要再来找我,否则让人看到,我会名节全毁,伤害到我的女儿。”
蚩尤默不作声,只紊乱的呼吸声时急促、时缓慢地传来,阿珩用力地抵着窗户,身体犹如化作了一块岩石,一动不敢动,好似要封住的不是窗户,而是自己的心。
随着一声鹏鸟啼叫,呼吸声消失。
阿珩依旧用力地抵着窗户,很久后,她才好像突然惊醒,猛地转身,痴痴看着窗户,看着那树影婆娑,看着那月色阑珊,却再无那个身影,她眼中的泪水终于簌簌而落。
十一 沉琴绝酒,从此孤
高辛的夏季酷热难耐,小夭好动怕热,阿珩常带着小夭去漪清园避暑纳凉。
园子里放养着不少水禽,这几年疏于打理,一个两个野性十足。小夭天生腿大,个头还没有仙鹤高,就敢去抓仙鹤,鹤啄她,她一边哭,一边就是揪着仙鹤的脖子不放。
阿珩常常是拿着一卷书,坐往一旁看书,并不管小夭,不管是跌倒了,还是被飞禽追着啄,她都只是旁观。以至于小夭话都说不利落,却已经懂得了: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既然敢招惹猛禽,那就要承受猛禽的攻击,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面对。
被啄得满臂伤痕后,小夭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各种应对方法,混成了漪清园的小霸王,仙鹤、鸳鸯、白鹭这些鸟一见她就跑,鹗、鹞、鸢、鹫这些猛禽则把她看作了朋友,和她一起戏耍。
一日阿珩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笑看着小夭嬉闹。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她诧异地回头,见是一个老妇人快步行来,也不知道是哪殿的宫人。
老妇人走到她身前,跪下磕头,“俊帝想见您一面。”
一瞬后,阿珩反应过来,这个俊帝不是少昊,而是住在第五峰的那位。她知道少昊对此事十分忌讳,沉吟不语,老妇人用力磕头,哀求道:“陛下时日不多了。”听到有脚步声过来,老妇人匆匆起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两个侍女过来,“奴婢们刚才一时大意,好像让人溜进来了。”
阿珩笑着说:“你们眼花了吧?我也常常不小心把树丛间的鸟看作人影。”
打发走了侍女,阿珩抱起正跟着鹗一块儿捉鱼的小夭,“我们去找爷爷玩,好不好?”
小夭兴奋地拍掌,“爷爷!要爷爷!”其实她压根儿不懂爷爷的意思。
阿珩召来烈阳和阿獙,赶往第五峰的琪园。
第五蜂守卫森严,很难进入。阿珩只能假传少昊旨意,“小夭很想见爷爷,陛下就让我带着她来见爷爷一面。”所幸外人一直知道他们夫妻恩爱,并不怀疑阿珩,又都知道少昊极宠这个女儿,要星星就绝不会给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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