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神色骤冷,盯着阿珩,似在质问阿珩,你敢威胁我?昌意紧张得气都不敢喘,阿珩却只是平静又悲伤地看着黄帝。
一瞬后,黄帝大笑着点头,眼中竟然是激赏,“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你们要永远记住,轩辕族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民族,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抢!”
昌意和阿珩同时下跪,“谢父王。”
黄帝问:“青阳的身体还要多久才能康复?”
阿珩说:“若要灵力完全恢复至少还需要一两百年的时间,不过成婚并不需要打斗,等伤势稳定后,也许大哥能暂时出关一段时间。”
“那就可以了,昌意先代兄长去神农求婚,婚期再另行安排。”
阿珩问:“不知道是神农族的哪位女子?”
“你问得正好,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榆罔没有子女,上代炎帝有三个女儿,一个义女,两个早亡,如今只剩云桑和沐槿,最能代表神农的当然是长王姬云桑,不过……”
“不过什么?父王是顾忌她和诺奈曾有过婚约吗?”
“我们轩辕可没高辛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礼教,别说只是婚约,就是云桑已经嫁过人,只要她身上流着炎帝的血脉,我们轩辕都照娶!”
“那父王顾忌什么?”
“我担忧的是云桑,她不是个容易控制的女子,我私心里倒是想要沐槿,但沐槿毕竟只是义女,所以还是向云桑求婚吧!”
阿珩喃喃说:“万一、万一……云桑不愿意呢?”
黄帝冷哼,“不管过去的神农多么强大,现在它是战败一方,战场上的死尸早让他们心惊胆寒,他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想用联姻换取和平。”
阿珩不敢再多言,“女儿明白了。”
昌意和阿珩行礼告退后,同乘云辇回轩辕山。昌意问道:“这样做可以吗?都没和少昊商量一下。”
“如果大哥不娶,就是夷彭娶,这是生死的选择,少昊比你我都理智果决,肯定会同意。何况……”阿珩抓住昌意的手,重重地说,“少昊就是青阳,他就是我们的大哥。”
昌意点点头,“我记住了。”
到了轩辕山脚下,恰好碰到也要上山的夷彭。论长幼,应该夷彭给昌意让路,可论官职,则应该昌意给夷彭让路。两边驾车的侍者各不相让,都想先行,吵得不可开交。
昌意觉得这是争无谓之气,掀开车帘,想命侍卫让一让,阿珩按住昌意的胳膊,摇摇头。这并不是意气之争,而是一种态度,今日一让事小,却会令跟着他们的侍卫心冷,他们都肯为了主公不惜以下犯上,主公自己却不肯捍卫自己的威严,那他们日后岂会多事?
眼看着侍卫们就要动手,夷彭方下车喝斥道:“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一边喝退众侍卫,一边走了过来。
昌意实在难以和害死大哥的凶手交谈,勉勉强强地和夷彭说了几句话,就装作欣赏风景看着窗外,阿珩倒是和夷彭谈笑风生,还恭喜他荣升大将军。
夷彭看看四周,见宫女侍卫都不在跟前,低声道:“最近抓了不少神农的俘虏,这些人为了保命什么话都敢说,给王妃提个醒,要小心了。”
“哦?都说了什么?”
“他们说王妃和蚩尤有私情,唉!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像是真的一样,还说就在阪泉大战前,蚩尤和你仍在外私会,我怕父王生气,什么也没敢说。不过,高辛礼仪最是森严,这事要是传到高辛,只怕就算是流言,也得闹翻天。”
阿珩不知不觉中把手放到了腹部,面上倒还是笑着,“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蚩尤重伤了大哥,我恨他都来不及。”
夷彭笑道:“神农和轩辕都在四处找他,可都一年了,还没有任何消息,看来蚩尤已经死了,说不定尸骨早都被野兽吃干净了,王妃的仇也就算是报了。”
阿珩的心猛地抽痛,胃里一阵翻腾,根本连压制都来不及,就翻江倒海地呕吐出来,全吐在了夷彭衣袍上。
夷彭急急后退,一旁的宫女们花容失色,忙又是水壶又是帕子地围过来。
夷彭嫌恶地蹙着眉,任由宫女忙活。
阿珩趴在车窗上,还在低头干呕,昌意急忙拿出准备好的酸梅,让阿珩含在嘴里压一压。
阿珩吐得头晕脚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夷彭对昌意道:“王妃身子不舒服,四哥先行吧。”
等昌意的车舆走远了,夷彭方上路,隐隐地总觉得有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漏过了,可仔细去想,又想不出来是什么。
到指月殿时,一只蓝鹊落到夷彭的肩头,把一枚玉简吐到他手里,他笑读着玉简中的消息。
黄帝已经择定青阳与神农联姻!
夷彭笑容骤失,把玉简捏得粉碎,蓝鹊被他的杀气吓得尖叫着逃进了山林。
山巅的八角亭中,母亲呆呆地坐着,毫无生气,像个没有血肉的泥人。自从三哥死后,母亲就是这样,几天清醒,几天糊涂,清醒时一心筹谋着要杀了嫘祖,糊涂时喜欢坐在山巅等三哥回家,怎么劝都没有用。
夷彭向母亲走去,一个老嬷嬷迎上来行礼问道:“有个以前服侍过娘娘的侍女来求见,当年因为私情,本该被杖毙,娘娘开恩,不仅没责罚,反而悄悄安排,让她顺利出嫁。她近日跟着夫婿回到轩辕城,听闻娘娘抱恙,惦记着娘娘以前爱吃她腌制的家乡小菜,所以特意送了来。让她回去,可她一直念叨着娘娘当年的恩情,想当面叩拜娘娘,已经等了半日。”
夷彭温和地道:“难为她有心,宣她进来,见一面吧。”
夷彭回避在一旁,不一会儿,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提着一个腌菜坛子进来,一见彤鱼氏就跪倒,彤鱼氏却压根儿不认识她,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的肚子。
妇人知道宫里规矩严,看到彤鱼氏的样子,心下难受,却什么都不敢多说,把腌菜奉给侍女后,就磕头告退了。
她刚站起,彤鱼氏忽然问:“孩子闹得厉害吗?”不等她回答,又自言自语地说,“我那会儿闹得可厉害了,总是吐。城北杜家腌制的酸梅很好,含一颗在嘴里,能缓解恶心,你也买一些吧,记住,可不能不吃饭,千万别饿着了孩子。”
妇人怔怔地点头,嬷嬷做手势,示意她赶紧离开。
站在远处,留意倾听着的一片愣了愣,惊喜地大笑起来。阿珩有身孕了?这个孩子只怕不会是少昊的,让嫘祖一家全死的方法终于送上门了!
夷彭对侍从吩咐:“送那妇人出去,重重赏赐她。”
他一边愉快地笑着,一边取过侍女手里的披风,快步走进山亭,搭到母亲肩头,“娘,我们进屋去。”
“挥儿呢?他怎么还不回家?我好久没见他了。”
“他跟着父王忙事情呢,这几日回不来,你不是教导我们要努力吗?三哥越忙表明父王越重视他啊!”
“对,对,你们要争气,一定不要让朝云峰上那个贱人的儿子得逞。”彤鱼氏心满意足地笑了。
夷彭一边替母亲拢着披风,一边微笑着承诺:“不会让他们得逞,娘刚才已经告诉我方法了。”
阿珩和昌仆陪母在桑林内散步,朱萸一会儿过来晃一圈,问她什么事,她又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
没过多久,就又看到她的鹅黄衫在树林间鬼鬼祟祟地闪过。嫘祖笑起来,对阿珩说:“我看这丫头的眼睛尽往你身上扫,肯定是有话和你说,你去看看吧!”
阿珩笑着应是,去找朱萸,“你找我什么事?”
朱萸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王姬,你知道大殿下手下有专门负责打探搜集各种消息的人吗?”
“大哥没和我说过,不过,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有。”
“殿下这次出征前曾叮嘱过我,他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事,就让我汇报给你。”
阿珩心口涨痛,沉默了一瞬,问道:“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朱萸点头,“很奇怪,夷彭一直在派人查探你和蚩尤,他还重金从神农族请了一个精通医术的巫师回来,据说那个巫医最擅长诊断孕妇。”
阿珩神色大变,冷汗涔涔而下。
朱萸忙问:“王姬,你怎么了?”
阿珩定了定心神,对朱萸嘱咐:“这些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知道。”
阿珩默默沉思,看情形夷彭肯定是怀疑她怀了蚩尤的孩子,那么夷彭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情变做利器来杀人呢?
“朱萸,你能帮我找几味草药吗?”
朱萸笑着说:“别的事情我干不好,找草药绝不会有问题,不管多稀罕的草药,我都一定可以帮你寻到。”
阿珩凑在朱萸耳边,低声把草药的名字报出,朱萸的神色越来越惊异,不过她跟在青阳身边久了,已经习惯不提问,只做事。
阿珩吩咐完朱萸,让阿獙和烈阳陪着朱萸去寻草药。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云霄间,阿珩脸上的镇静消失了,只有浓重的哀愁。
她拔下髻上的驻颜花。
花色依旧,可那个赠花的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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