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昀怕人误会,想解释一下,又觉得她邀请井栋去她家坐镇的理由会吓坏老人家。
为了转移注意力,井昀说:“奶奶,天气最近凉起来了,早上出来多穿点。”
老太太一动不动坐在摇椅里,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了句“好丫头”。
井栋走得快,回头叫:“姐姐,嘟囔什么的,快走啊,我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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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太太一样,公司里的人竟也以为她和井栋开始谈起姐弟恋,井栋问:“姐,你尴尬了啊?”
井昀扒拉他脑袋:“有什么尴尬的,本来就没什么。”
“我们是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
井昀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我耽误你找对象了呗?”
“不是……”井栋悄悄指了指站在楼层办公间门前的苏阅棠,小声说,“我怕耽误你找对象。”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掉。
井昀这回真尴尬了,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苏阅棠脸上的表情绷的很紧,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去了。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五,下午开周会,井昀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苏阅棠则再会议室正前方听汇报,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井昀。
苏阅棠猛然一个眼风扫过来,井昀心虚,吓得咽了口口水,差点从椅子里跌出来。
她的失态引起了小骚动,苏阅棠适时打断汇报讲话,目光尖锐而严肃,看着她说:“开会就是开会,有些人,再胡思乱想,把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带到会上,就请你马上出去。”
井昀简直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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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井昀心情极差,脑袋里像灌了浆糊,懵懵懂懂地出了电梯,正见井栋在门口等她。
“姐,你怎出来这么晚,今天还用我去你家效劳不?”
井昀无精打采:“好像是我在为你效劳。”
井栋笑得肆无忌惮:“你是我亲姐,赏顿饭都不舍得呀?昨晚多亏我这阳刚之气,你才睡个安稳觉。”
井昀恨恨地瞪他。
井栋很无辜:“难道不是吗?”
井昀有气没地方撒,嗓门就大了点:“远点滚,今晚我想自己吃,自己睡!”
井栋作揖,做服帖状。
他俩这厢刚消停点,从身后匆匆走过一个人,井昀确定那人是苏阅棠后,恨不得立马把幸灾乐祸的井栋掐死。
第2章 红色高跟鞋(2)
第三天
又到夜晚了。
井昀把白天和苏阅棠的种种接触细节都过了一遍后,更睡不着。
她犹豫很多次,还是没去打扰姥姥。
姥姥,姥姥……她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只和姥姥相依为命,这也是她和老人比较亲近的原因。
姥姥年纪大了,还是少让她操心吧。
井昀从厨房拿了一把尖尖的菜刀放在枕头底下,据说这样可以斩妖除魔,很好,睡吧。
也许这一天她神经太紧绷了,加上好几天的失眠,井昀入睡很快。
而且,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苏阅棠再次光临。
“你开会时到底在想什么?”他很严肃,和今天下午在周会上一样严肃,可是……还是什么都没穿。
井昀大概只有在梦里才会有勇气说实话:“我在想你。”
苏阅棠一下子扑过来:“想我什么?”
井昀呈害羞状:“就是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噢,想睡我?”
梦里的苏阅棠太直接了,不过,是她井昀喜欢的类型。
井昀也坦然承认:“嗯。”
男人的气息很浓很浓,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她。井昀攀着他,试图感觉他,他却突然停下来,问:“你的高跟鞋呢?红色的?”
井昀懵懵懂懂地答:“我没穿过呀。”她并不是个精于打扮的女人,所以高跟鞋这种办公室标配,她虽然熟悉,却嫌不舒服,很少穿。
姥姥也曾提醒过她:女孩子,穿上高跟鞋更有气质,才能找到男朋友。
苏阅棠又说了:“不对,你穿过一次,很好看。”
井昀使劲想,终于想起来:“噢——我是买过一双高跟鞋,但是……只穿过一次,后来……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苏阅棠一下子变得愤怒:“弄丢了?”
“嗯。”
“为什么没有再买?”他用指背扫过她肩上的皮肤,好像羽毛若有似无地撩动,语调也忽然柔软下来,说,“我喜欢女人穿高跟鞋,记住了吗?”
井昀眨眨眼,用力点头。
苏阅棠终于满意地笑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砰——
井昀再次从春梦中被高跟鞋声和摔门声惊醒起来,她满额头的汗,不过,这次不是冷汗,是热汗。
她刚才怎么了?在梦里和苏阅棠上*床了吗?她是有多欲*求不满?!
第二天一早,井昀没吃早饭,匆匆来到老楼附近的早点摊,想打探一下,三天前,到底是谁家出了事?
她每天早出晚归,楼里的事几乎全然不知,若那高跟鞋声当真是谁的鬼魂回魂,那甭提睡觉的问题,还是早日搬走撤离吧!
摆早点的大爷说的也是土话,井昀实在听不懂,就向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打听。
大姐不可思议说:“你家也住里面?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井昀答应:“我……刚搬来不久。”
大姐一边吃豆腐脑,一边说:“啊,前几天走的那个呀,就门口那家的老太太!”
井昀脑袋“嗡”的一声,什么午夜高跟鞋声,摔门声,好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她浑身发冷,从手臂开始起鸡皮疙瘩,一直蔓延道脖颈上和头皮上。
“不对呀。”井昀强自镇定,“我今早……”井昀一想,今早好像确实没见着老太太!
她坐立不安,手里捧着豆浆,却还是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有人告诉我……那晚是我家楼下……死了人。”
大姐瞅瞅她:“你家几楼?”
“五楼。四楼就一家住户,我还以为……”
“噢,你以为是潘潘出事了呢?”大姐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叫“潘潘”的人,不屑地说,“潘潘的工作是什么,你知道吗?整天回家那么晚,一条走廊就听她一个人高跟鞋咚咚咚的,吵死了,关门也不轻点,干什么,聊骚啊?”
井昀脑袋里飞快的旋转,又问:“她昨天也回家很晚是不是?”
大姐漫不经心:“每天不都一样嘛。好像……就前天吧,大概去哪个野男人窝里住去了,没回来。”
井昀“蹭”地从凳子上起来,跑回老楼门口。
老太太确实不在了,摇椅上空荡荡的,只留了一条薄薄的被子,是她以前经常盖在腿上的。
那旁边放着一个鞋盒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她弄丢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井昀是真的怕,整个人在秋风里瑟瑟发抖,能感到头皮上的每个毛孔都是紧张的。
如果那天一早110赶到处理事故的对象真是老太太,这几天她见到的,究竟是谁?不……应该说,是……什么?
“姐姐——”
老太太的孙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井昀又是被吓一跳,脑袋里一片空白。
井昀反射性站得离孩子远一点,怪了,那天明明是他替他奶奶传话的啊,如果只是她撞鬼了,那小孩呢?也见鬼了?
“小朋友,你奶奶呢?”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
小孩用那双黑得出奇的眼睛直直望着她,指向老楼不远处的马路上:“走了。”
远方灰土飞扬,由于城市建设规划修建新的地铁线,那已看不见什么路,都被天蓝色的铁板围起来。
“走了?怎么……”她真希望一切还是误会一场,一切都是她失眠导致的神经错乱,而不是真的让她碰到了……
“去哪里了?哪天走的?”
“刚刚走的,爸爸,伯伯,叔叔抬她走的……还有姑姑……我也想去,可是他们不让我去。”小孩撅了撅嘴,垂头说,“奶奶告诉我不要哭。她不会回来了。”
那天,井昀没有上班,捧着那个她始终没有打开的鞋盒,去一趟城郊的寺庙,坐了整整一天。
回来时,她没再见到老太太的身影,摇椅和被子也都被她的家人收走。
井昀后来终于知道,老太太是在家里摔倒失救致死的。
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全都上班,家里就一个老太太,无人问津,无人关怀。
井昀回想起来,有次老太太把钥匙锁在屋子里,进不去门,请她帮忙给她儿子女儿打电话,她起初也是听不懂,后来才猜出来,听着老人口齿模糊地念着数字,她拨出号码。
她儿子却说:“找开锁匠去啊,这老太太脑袋不转弯,我在跑长途,怎么回去开锁?”
她女儿说:“妈,我上课呢,让邻居找开锁匠,二十块钱,别多给啊。”
老太太叹气,井昀看出她的伤心,劝她好一会儿,请她先到自己家坐一坐,聊聊天,顺便等开锁匠。
那时,井昀刚搬过来不多久,加上她本身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所以老楼里的人她几乎只打过照面,却很少说话。
俩人鸡同鸭讲,等了十五分钟,房门打开了,四十块钱,老太太用当地土话还价许久,开锁匠才答应只收二十块。
老太太请她到家里坐了坐,井昀还是像听外语一样应答着,最后她只听懂一句话:女娃娃,穿高跟鞋,高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