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置喙的余地,也没有同情洞明真人的闲心,她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但她明白,想在这样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越早作好准备,越早接受越好。
“界主,十三还小,何必叫她听这些。”十一有些不忍心,也是界主从前一味护在羽翼下,现在却又想一夜之间,叫殷流采成长得能自己面对血雨腥风,怎么可能这么快。
“十三,你有许多法宝,为何不用?”
殷流采刚才只顾着逃命,脑子里糊作一团,哪里记得起诸多杀伤力巨大的法宝随便扔一个出去,就能把洞明真人砸成狗,然后叫他狗带。殷流采忽然明白过来,她大概是被界主离舍和三名狱主当成什么人都能原谅,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小天使”。
——不不不,界主您真误会了,我不是魔界中那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而是一时之间真没想起来。
十一这下也不为殷流采说话了,并着六狱七狱,都认为殷流采是心软,不忍心下杀手,这才放着大把法宝不用,反被劈成狗:“十三,你怎么还是这么心软。”
三位狱主一口一句劝殷流采赶紧把一腔软心肠,换作又硬又黑又不可理喻的黑心黑肺黑肚肠,结果最后界主离舍看殷流采一脸懵逼,来一句:“罢了,女修心肠软些好嫁。”
殷流采:……
三位狱主:……
界主,您画风变这么快,有考虑过我等下属的感受吗,我们一个个忠心耿耿卖狗腿帮一堆腔,您一句话拆台,简直分分钟逼我们合伙造反好么。
#界主:为我家大龄未婚女,我也是操碎了心,偏偏他们还都不理解我#
☆、第七章 人家斗法,我被殃及
洞明真人被六狱七狱提走,十一则奉界主离舍遣去善后,界主离舍则带着殷流采飞向五岭峰。
出割月谷不远,月隐云浓,千千万万细细雨丝在风中飘飞。却并无一丝雨线靠近界主离舍身后的殷流采,不管殷流采怎么去理解,属于魔界的狱主十三,却每每感动于这样并非出自于刻意的关照。于十三而言,这就是她认定的爱,她需要的爱,然而,对于界主离舍,不过是对下属里战斗力最弱,修为最低,年龄最小的下属的维护。
殷流采疼过一阵后,抹一把脑门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把界主离舍的周到妥帖看在眼里,心中暗生许多感慨:“界主,我有一事不明白,洞明真人出身溯海派,按道理应该样样不缺,但为何会处处盗取灵药骗取法宝?”
“不疼了?”
“还有一点。”承受过金丹一边裂开,一边被修复的疼痛后,殷流采深感自己对疼痛的承受力大大增强。现在身上这点小疼小痛,就当蚊子咬,小意思啦。
界主离舍却大袖一摆走近殷流采,蹲下身来伸手搭向脉门:“十三,归五岭峰后,找个借口回去养养伤。金丹不养好,日后难有所成,至于任务,也不差这三五十年。”
殷流采:别呀,我还想碎了魔丹,结枚仙丹呢。
可这话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万一叫界主离舍误会,瞬间从下属变叛徒被一巴掌拍死,她得多冤枉:“倒是不忙疗伤,除洞明真人的事外,我还有一事向界主请教来着。”
“洞明真人一事,待六狱七狱搜魂后自有分晓,说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另一件事不好说呀!斟酌再三,殷流采决定入处委婉一点:“界主,魔界修法和五岭峰《坐谭静照》是不是不能兼修?自从修《从谭静照》第二卷后,我就发现不对,两门功法相互牵制,相互克制。”
界主离舍乍听到很意外,但很快又满脸了然:“五岭峰修法系出禅宗一脉,与你原先修的《罗天经》不能兼而同修,确有可能。十三,这样罢,五岭峰你也不用再待,跟我回魔界去。”
《罗天经》虽然是魔界修法,但却是上法,而《坐谭静照》虽是五岭峰的看家法门,但却只不过是中法。而当今这世上,最终能问鼎大道的,多半都是修上法的修士,修中法问鼎大道的千百人中也不过三五人而已,至于修下法得道,至今真仙界与魔界也只有那么一小撮而已。
《坐谭静照》和《罗天经》放一起,整个真仙界正道修士与魔界修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区别只在于前者会矛盾一下,矜持一下,半推半就一下,再拿起《罗天经》。所以,界主离舍那里,根本不存在殷流采“也许会想留在五岭峰改‘邪’归正”的可能。
“界主,我想留在五岭峰。”
话音落下,界主离舍连飞行法器都忘记催动,突兀无比地扭头直视殷流采双眼:“你说什么?”
殷流采:不,我才不会讲“我没说什么”呢。
也不能讲,魔界修法她现在用着都很不灵光,殷流采有点发愁。低头抓一把后脑勺的头发揉几下,殷流采一时间真找不到话来搪塞过去:“界主,修习过《坐谭静照》后,我才察觉到,从前修《罗天经》看着进境不错,但经脉丹田里却有许多隐患。我想留在五岭峰,碎丹重修,从头再来。”
“你欲破碎魔丹,重修正道?”界主离舍瞬间拉下脸来。
殷流采见状,头都要裂开,她感觉自己一旦点头,界主离舍肯定会伸手撕了她。不过,她还是要点头,《罗天经》原身能修通,她却修不通,继续修下去,界主离舍肯定会开始怀疑。想想界主离舍对下属的关照,到时她的结局就很简单了,看界主离舍心情,再随便给她指个死法而已:“是。”
“不妥。”
这句“不妥”,殷流采的理解是,界主离舍不容许她脱离魔界。毕竟,魔界魔教之类的组织,给人的印象就是一旦跳进坑里,想出坑那必需得三刀六洞,刀山火海之类的:“界主,属下并不是欲改换门庭,属下只是……”
界主离舍:“十三。”
殷流采闭嘴停止解释,袖手施礼而后肃立听命:“是,界主。”
“暂且先待在五岭峰,待养好伤,再说其他。”界主离舍沉着一张脸,把殷流采送回她居住的院落便驭法器离开,甚至不等殷流采挥手道别。
殷流采看着天际那点黑影渐渐从视线里消失后,捂着还在发疼的丹田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哀叹:“贼船果然是不好上的,想下去真是太难啦。”
迈步跨过门槛时,脚步带动丹田一颤,殷流采伸手扶门框没扶到,眼看着要摔倒,却被一阵轻风托起。殷流采先看到一片浅灰衣摆,再看到玉带细腰,接着是线条分外好看的下巴,薄唇玉齿,修鼻朗目,两道眉峰不浓不淡,额头饱满发色如漆,完全是一张经过大手ps的360度无死角无瑕疵仙侠片主角海报。即使殷流采从不认为她是个看脸的,这时候也很能理解为什么“脸好,什么都值得原谅”,对着这样一张脸,绝对肯为他把什么原则操守都丢掉。
“师尊。”殷流采默默掩下被便宜师傅糊一脸大写帅气的惊艳,规规矩矩行礼问好。
“谁送你回来的,怎么受的伤?”化嗔真君将才出关,路过时想着来看看弟子,没想到人根本不在,还大半夜被个不知哪来的生人送回,化嗔真君此事心情有多糟,只有他自己清楚。
“是一位武临派弟子,早前下山时,曾有过数面之缘,见我受伤特地送我回来。”界主离舍在真仙界有几个假身份,武临派门下低阶弟子就是其中之一。
“伤呢,怎么回事?”
“人家斗法,我被殃及,师尊,当真不是我惹的祸。”
“竟有魔息,其中一方是魔修?”
“是。”
“胡闹。”化嗔真君说罢,伸手轻轻一推,将殷流采推倒在一张凭空出现的罗汉榻上。
被推倒的殷流采:……
#师傅,真没想到您是这样的美人,竟要潜规则我#
#人丑就要多读书,不知道自己丑就多照镜子#
#你是脸有我美身材有我好还是修为比我高#
#退一万步说,真把你潜了,吃亏的也是为师#
☆、第八章 照水映花,绚烂至极
化嗔真君这一张罗汉榻用料,那是极好极好的,殷流采就这么直直被推倒,砸得眼晕头也花。原本已经不怎么疼的丹田,这时又疼起来,殷流采不由得绻在榻上缩成一团,额头上很快渗出冷汗来。
本来,化嗔真君还要继续教训徒弟,可一看徒弟已经疼得脸惨白惨白,自然不再多言。在榻边点上一圈灵灯,叫殷流采躺平,双手结印于丹田处,灵灯为辅法印为助,加上一张天师岩下在万载浓郁灵气中生长的鹤羽杉打的罗汉榻,修复丹田,祛除魔息,完全不在话下。
殷流采这时心里只想骂娘,她是招谁惹谁了,丹田疼过那一阵后,已经好很多。结果化嗔真君给她摆个不知有什么门道的灵灯阵法,又将她还没复元的金丹又撕扯开不说,她那颗虽有裂纹却十分饱满的魔丹仿佛正在一点一点缩水。
剧烈的疼痛下,殷流采好几次要昏过去,却被化嗔真君施法维持着神识的清醒:“若你昏过去,灵力无主,恐会溃散,非但修复不得金丹,反而会尽毁根基。”
殷流采听在耳里,即使有一万句话拿来说,也因为疼痛而一张口就是一串疼痛的呻吟呼喊。她最终选择咬紧牙关承受疼痛,因之前已经历过剧痛,这一阵疼痛便更显难捱。在一阵阵难捱的疼痛中,丹田中金丹越来越小,至最后竟有完全消失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