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们自也知道,这四名使女日后说不得哪个就是“苏世襄”妾侍,自然懂得保持距离。书房另还有洒扫的女婢在,倒也没什么可妨碍的。殷流采与夏芜一道进了书房,按着书童教的方法将送来的书一一归置,各地每年送来的书约有万卷,有些是地方志,有些是私人刊印的文稿,有的则是地理志游记杂记小说话本之类,也有正儿八经作学问的书。
殷流采每本翻一翻,基本就能印在识海里,待过后再细细品读。夏芜却时常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殷流采当她格外爱学,也不去管,什么也不说的多跑几趟。殷流采从前是个好学生,见了好学的便下意识要多体贴几分,不为夏芜,却是为这份好学。
收拾得差不多时,书房外响起书童朝“苏世襄”问好的声音,夏芜仿若未闻,殷流采有心想提醒一声,却在喊出口时忽然明白过来:“啧,小姑娘玩得不错嘛,行,你行你玩。”
书童进来时,殷流采已经退到角落里,韶园的使女是不必问安行礼的,因之前有使女借这机会扑过去,自那之后就再没什么问安行礼啦。瞅个没人注意的空当,殷流采就要溜,她快溜到门边时,读书入迷的夏芜叫“苏世襄”撞个正着,夏芜慌慌张张地赔罪。
“苏世襄”淡淡扫一眼夏芜,忽然开口:“王令公施政,何以为概不究,俱不论?”
这个问题殷流采知道答案,她看过史书,王令公是古时贤达,许多传世的施政良方,都有王令公的影子在。所谓“概不究,俱不论”,是一个要讲起来,能讲出洋洋十万言的典故。
夏芜却似是不知道,殷流采默默为自己今天发散的好心肠而默哀三秒,夏芜看的正是《令公传》,由“苏世襄”主笔写的“小说”。当然,殷流采认为是小说,当世之人却以为先贤作传为美,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为先贤作传的。
殷流采没看过《令公传》,但想来,“苏世襄”这样有操守的文人,写传记也是据史实来。夏芜也是倒霉,拿本诗词多应景,花前月下谈诗词哲学说人生愿景,饶是殷流采是历史生,也不认为谈史是什么浪漫爱情故事的美好开端。
这时,殷流采已经退到门外,却不意被“苏世襄”喊住:“春采。”
殷流采只得在门外站住,答应一声道:“在。”
“你答。”
这种得罪同事的事,殷流采就是再没上过班也知道不能答,这时候泄同事的底,不是明摆着以后别想再处同事关系了么:“回公子,我也不知道。”
“苏世襄”冷冷看一眼殷流采,收回视线后摆手,书童连忙上前把夏芜和殷流采都带走。
夏芜虽有些心思,倒还领殷流采的好,不管殷流采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夏芜都认认真真向殷流采道谢:“今天的事多谢你了,还有方才,书也多是你归置的……春采,你说这样一个人这样一颗心,要怎么才能打动?”
根据经验来说,殷流采只有一个答案——死缠烂打,但殷流采不好在主人家院子里这么说闲话,只得摇头:“何苦呢?”
“你不懂,春采,我十岁那年,公子曾到我家拜访过,那时……祖父还曾与苏老太爷谈笑,道是一桩上好姻缘,那时我是不理会的,只觉自家如何如何好,等闲儿郎如何衬得上。之后,我才知当时多眼拙,后来家中落难,旁人谁曾伸手,到头来却是公子雪中送炭,这之后啊我这一颗心就这么再不属于我自己啦。春采,你说,为何人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呢?”
殷流采听着也忍不住叹气,这真有点像是殷十三和界主深情不悔的虚灵界版本。
“管得住的,就不是真心啦。”
“是啊。”
#小妾预备役与小妾预备役的蜜汁友情#(未完待续。)
☆、第一五八章 天已转凉,登堂入室
即使是战斗友情的船,大约要翻也还是翻的。
殷流采被调入书房,夏芜却被降了等,这个降等,自然是小妾预备役不再给当,以及月例也没从前高,再有就是做小妾预备役什么事也不用干,成天扮得美美的,想法吸引“苏世襄”就行。夏芜原本和殷流采已经到无话不说的地步,这事一来,不仅是夏芜,连秋吟和冬引都拿殷流采当阶级敌人。
待她去问书童,为什么是她,书童说的是:“公子说,问你话时你那双眼中,尽是懂装不懂。公子见多了不懂装懂的,你这懂装不懂的,格外新鲜,公子岂能不一眼看出来。”
见鬼,当时她一直低着头的好么,不管是看热闹还是回话,她就没抬过头。至于怎么围观热闹,她神识强大成那样,根本什么都不用动用,就能“看”到。没道理透着她发旋,都能看到她眼里的“懂装不懂”呀。
“书房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添我一个吧。”书房里光书童就四个,加上“苏世襄”经常带在身边的一个从小一块读书的伴读,还另有两名女婢做日常洒扫。殷流采怎么都觉得,一个书房六个人已经够挤,四个书童也就这几天忙一些,平时一个一个闲得都快能长毛啦。
“四兰四梅只能扫扫尘,我们也只能归置归置书,公子书房里老早就该找个总理的,从前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现在正好你来把这空缺顶上。”
这是连升好几级啊,从小妾到肯放进书房总理事务的心腹,殷流采默默想了想,觉得她又再一次走在“心腹撩老板”的路上。想着这样能更快完成任务,殷流采还是答应下来,再者只要她能分清两者之间的区别,就不怕会爬出墙外去开花,她也是有节操的。
小半个月下来,殷流采几乎每天都要就近观察一两个时辰,但愣是没能察觉到天道造访的痕迹。她不由得有些急,她又不是真到这来玩“古代升职记”的,她是探虚灵界天道的底来的。
“既然有来过的痕迹,为什么‘苏世襄’身上反而感应不到天道造访时的威压?”殷流采左思右想,找不到答案,这令她很为之苦恼。
作为使女,殷流采是有假的,趁休假时,殷流采才去和化嗔真君接头。化嗔真君这些天,一直领着十六弟子在虚灵界凡世最知名的书院求学,此外还搭上了大学的路子,过些日子就能带十六弟子去领略一下大学的氛围。十六弟子家中长辈知道后,纷纷来信,巴不得化嗔真君带着十六个孩子能在都城停留的时间越长越好,最好能留在哪家书院,或者再妄想一下,直接留在大学中。
这些殷流采略听化嗔真君讲几句后,便开始讲她这些天在“职场”上的遭遇,以及她此行任务的具体情况。待殷流采说完,化嗔真君沉默了许久:“阿采,天道造访鹿洲时,气机会随天道离去而一天一天淡去,但都城的气机,却并未淡去,每一天都如新近造访,不见丝毫削减。”
殷流采:……
“师尊,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因无证据,并不能确认,你这使女大约还要再做些日子。”化嗔真君也是见殷流采安全,这才提出让她多潜伏些时候,说完又再三叮嘱,丝毫不能动用灵力,不可显露任何术法,要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作凡世女子。
“若他就将军,师尊……我该怎么办?”
“且不急,游学路途中,我已经在各地留下印记,不管太清太一还是上玄同门,但凡见到,便会来遁迹而来。待同道齐至,再作打算,在此之前,你千万要隐藏好自身,莫将自身置于险境中。”化嗔真君唯一担心的还是殷流采的安全,虽然眼下没什么,但他对殷流采招事的能力深有了解,唯恐她到时候自己把自己露在人前。
“我倒觉得越看似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都快一个月了,也都好好的。自然自然,师尊放心,我日常再小心不过,再说啦,我做凡人才更得心应手好么。”哪怕她做凡人只二十余载,做修士已两百多近三百年,殷流采还是觉得她更习惯于做为凡人活在世上。
“不管如何,凡事小心谨慎,若有事宁可丢了事,也别丢了命。”此方天道下,过界的修士一旦殒命,再无转生之机,这是化嗔真君再三叮嘱的唯一原因。
前半句殷流采点头,化嗔真君的话她向来听得进去,乖学生嘛。至于后半句……殷流采明白,这趟任务必需一次成功,因为没有下一次机会给他们。真仙界天道也只能偷|渡他们这一次,再来必会被察觉,自然也就完不成任务了。
自然,没什么能紧要过命去,殷流采从不觉得她有自我牺牲的伟大情操。
在化嗔真君的殷殷叮嘱中,殷流采回了韶园,第二天上差一切照旧。大学这几日课程紧,“苏世襄”早出晚归的,每天在书房待的时间反倒比之前多。每天晚上都要挑灯在书房待亥时中,按二十四小时算,要待到晚十点之后,古人一般七八点钟就睡,十点算得是很晚很晚了。
书童伴读起先还劝几句,到后来也不再劝,只吩咐厨下准备好茶点。
殷流采做为书房总管,虽然不用时时刻刻陪着,但是只要“苏世襄”在书房,她就得在书房附近听差。殷流采好歹是修士,就算不是,做为一个捧着手机上着网刷着各种娘的“失眠族”,没什么是她熬不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