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忽然留意到自己虎口处一大块青紫,轻轻一碰就疼,恼道:“谁掐的?”
“……”墨珑不愿再理会她,心绪难平,抬脚就出了厢房。
将此举看成做贼心虚,灵犀皱眉问旁人:“是不是他掐的?”
夏侯风想都不想就把墨珑给卖了,点了点头,但没忘找补道:“珑哥也是为了你好。龙族都像你这么睡觉?不能够吧?”东里长踱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灵犀,亲切和蔼道:“我能不能给你把个脉?”
灵犀毫不介意,伸出手腕。
东里长伸出三指按上她的脉搏,与此前不同,此时她的脉息已经恢复如常,对于刚刚从龟息状态中醒来的人,几乎是不可思议。
见东里长神情有异,灵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东里长诧异道,“你以往也出现过这种状况吗?”
灵犀干瞪着他,像是不愿作答,又像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东里长只得不再问了。
莫姬问东里长:“她真的没事了?”
东里长犯难地答道:“看脉象是无碍,可是……”
“既然无碍,那枚鲛珠我可以要回来了吧。”莫姬惦记着鲛珠。
东里长道:“她刚刚才醒,再等等不迟。”
“鲛珠?”灵犀奇道。
莫姬闷闷道:“你之前那模样,还以为你是中了瘴气,就把鲛珠给你先用用。”
凝神细察,果然有股熟悉的清气流转周身,灵犀顿时大为感激。她看得出莫姬将鲛珠看得极为要紧,肯拿出来定然不舍。
“我现下还给你。”说着她就想将鲛珠取出。
莫姬伸手拦住:“算了,再给你使一会儿。要不然再突然昏过去,叫又叫不醒,也是个麻烦。”她语气虽然不好,但却听得出内中善意。
夏侯风在旁帮腔道:“你就听她的,我们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他话音刚落,莫姬就不满地用手肘顶了顶,狠狠剜了他一眼。
灵犀奇道:“什么事?”
“不能说?”夏侯风陪着小心问莫姬,“咱们找她不就是为这事么?”
“什么事?”灵犀偏头追问道。
夏侯风将桃花林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但隐下莫姬原是芥园中一株凌霄藤。灵犀答应得很爽快:“行,这事容易,我来帮你们办!”
“仗义!”夏侯风重拍她肩膀,“我就晓得你肯定能答应。”
莫姬在旁轻嗤了一声,却什么都未说,扭头看向别处。
吃饱后就没人管的小肉球不知何时溜到外面,淋着雨水,在泥地上撒欢地又蹦又跳,滚着一身的泥水才窜回来。躺着歇息的白曦最倒霉,小肉球直接蹦跶到他身上,蹭了他半身泥泞。
“这混账小东西!”
白曦颇讲究仪表,眼下又没可换洗的衣袍,心疼得很。揪住小肉球的后脖颈肉,把它提溜起来想教训,觉得手感不对头,疑惑道:“它是不是长大了?怎得这么沉?”
夏侯风伸手提溜过去,掂了掂:“好像是啊,大了一圈,这才几天呀。”他将它高高拎在空中,给众人看。小肉球不适地扭来扭去,四条小短腿使劲划拉,无奈就是够不着夏侯风,甚是着恼,对准夏侯风一张嘴,一股水箭从它口中激射而出,尽数喷到夏侯风脸上,弄得他一脸狼藉,忙不迭把小肉球丢下来。
灵犀惊喜道:“它还会喷水?”
“喷口水有什么稀奇的。”夏侯风嫌恶地闻着自己身上口水味,“我也会。小东西,看我待会怎么收拾它!”
小肉球一溜烟早已窜得没影。
夜色将沉,雨水却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众人或避雨在屋内、或在廊下,唯独灵犀不惧雨水,顶着雨水在寺庙中溜达了一圈,最后跃上寺庙的屋脊,朝桃花林的方向远眺。
雨幕太大,她看不清,只能隐隐分辨出桃花林的轮廓。忽得天空劈下一道闪电,雷声同时炸响,就在近旁,骇了她一跳,连忙从屋顶跃下。
下落时差点撞着人,她站稳一看,正是墨珑。
“没被雷劈死?”墨珑冷冷地打量她湿漉漉的模样。
这话任谁听了都不舒服,灵犀皱眉仰头道:“你是不是觉得把我从桃花林里头救出来是笔亏本生意,所以左右看我不顺眼?”
“我是今儿才看你不顺眼么……喂!你……”
墨珑话未说完,就被灵犀甩了一身水,她倒是干爽多了,只是身上的雨水倒有一半全跑到墨珑身上。
“我不是故意的。”
她耸耸肩,示意自己只是随意抖了抖。
墨珑不傻,从她眼神中闪的光就知晓她就是故意的,这种孩子般的报复让他苦笑不得。
“你……你还打算去天镜山庄?”他问,其实不用问也知晓,以她的性格,能改主意除非是失忆。
果然不出所料,灵犀点点头:“当然!”
“想好进山庄的法子了吗?”他又问。
灵犀迟疑了片刻,并不甚担心:“到时候随机应变,肯定能找着法子进去。”
这个回答也在墨珑意料之中,他深吸口气,几乎是温和地对她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心不死,这两句话你肯定没听说过吧。”
灵犀瞪他。
现下,墨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帮她逃离聂季,若是他能找着聂季,一定毫不犹豫地把灵犀打包归还,绝不耽搁,只是现在……眼睁睁看着她去撞南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墨珑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见那几辆载着大瓮的马车吗?”他问她。
灵犀不明其意,点点头。
“那是专门为天镜山庄运送泉水的车队。”他看向她,已有所指道,“明白了吗?”
灵犀不算笨,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可以躲在大瓮里头,混进去?”
“不怕憋屈?”他挑眉。
灵犀坚定地摇头。
“从这里到天镜山庄,行陆路颇费时日,我料他们应该是乘舟而上,水路莫约两、三日光景。”墨珑沉吟片刻,“要我说,你若一直躲在瓮中,反而容易被发觉,最好是……”
“最好是什么?”灵犀追问道。
墨珑瞥了她一眼,转身往回头:“……我同老爷子商量商量。”
在他们这群人中,显然脑瓜最灵光的就是墨珑和东里长,灵犀意识到墨珑有意帮自己进天镜山庄,心中大喜,追上前问道:“你们真的肯帮我?可我现下没酬金,赊账行不行?”
墨珑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厢房内,看见灵犀跟在墨珑身后进来,小脸放着光,东里长本能地意识到事情不妙。待到墨珑开口,他便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明白了?”东里长问墨珑。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像是在质疑进入天镜山庄的法子,而只有墨珑明白,他是在问,自己真的确定要帮灵犀吗?
“反正也没去过,就当去开开眼。”墨珑故作轻松无谓道。
东里长急了:“有这么开眼的吗?那是什么地方……”
夏侯风倒是很想去见识见识,凑过来道:“我觉得珑哥这主意不错,咱们可以试试,我也想去。”
眼看这帮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东里长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烦恼不迭,索性把小脑袋一缩,径直回龟壳中,别说夏侯风,连墨珑都不理会。
“老爷子……”夏侯风莫名其妙,上前扒着龟壳往里头瞅,“怎么了?不舒服?”
东里长毫不客气地在龟壳里吼道:“烦着呢,走开!”
夏侯风一连吃了两个瘪,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心塞,只得讪讪走开,嘴里嘀咕着:“好端端地到底怎么了,我又没得罪他。”
☆、第三十七章
灵犀原本还等着他们商量主意,心里便有点着急。拽了拽墨珑的衣袖,把他身子扯得歪下来,才趴肩上小声问:“他怎么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墨珑瞥她。
灵犀一头雾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素日里东里长是个脾气还算不错的老头,偶尔不快,也就是自己生生闷气,像这般大声喝斥旁人,倒是极少见的,众人都有点懵,一时也没人敢去打扰他。
长夜无事,天还未亮,雨已停歇。
墨珑睡得浅,听见几声轻轻地压抑的咳嗽声往外头去,睁开眼,正看见东里长佝偻的背影转过门去。
烛火昏黄,不远大殿中传来诵经声,那是僧人们的早课。东里长沿着廊下缓步而行,听着《大悲咒》,再听到《药师灌顶真言》,再听到《心经》——“……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东里长若有所思,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早就知晓墨珑就跟在他身后。
墨珑微微一笑,走上前:“还气呢?”
东里长没好气:“跟着我做什么?”
“要不都说财大气粗呢,您老这脾气见长,”墨珑只管与他顽笑,“看来这些年偷偷攒了不少钱两吧。”
“少东拉西扯,我告诉你……”东里长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他往天上看——水洗过般的夜空,月明星灿,比平日还要亮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