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起死回生,水留心倒是可以请来试一试,太阴战败后,她曾偷偷修习了这门禁术,为的是,能让他的兄长复活,只是,太阴余下可拼凑的魂魄太少了,纵使她练成了,也是巧妇难为无比之炊。之前有过一瞬,我分明感知到了,一个完整的,尚未魂飞魄散的元神,就在她的尸~身旁边,我猜,她应该还没走。”
我当真还能活过来?那你这么早将我埋了做什么!我因他这一席话心下激动万分,差点飘到天上去,撇下正在与我玩对手指的豆芽,冲到他二人中间来回穿梭,然而,普满接下来的话,却让我一下从云端跌到了深渊。
普满是个将一切都看的很轻的魔,从不见他怅然过,可此时,他眼中却是分外惋惜的神情,重重的“诶!”了一声,说:“我魔域两日前便已得到消息,那水留心,已经在去往永令岛的路上了,此时,怕是已经在那过起日子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还在修葺……”楚离凡蹙眉。
“想来那俨如圣是假意同你商量了一番,实则只是通知你一声,人家早就先斩后奏了。”
豆芽见我冷落了他半天,爬啊爬的,爬到了楚离凡的脚下,像个肉滚子一样,在那拱来拱去,淌下来的口水就蹭在了那一尘不染的白袍边缘。
方才还一脸阴郁的冷漠神仙,百炼钢成绕指柔,一把将那小小的人儿托举起来,豆芽似乎也很享受这个举高的玩法,“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它一闯。”楚离凡抱着豆芽颠了一会儿,交回到了普满手上,豆芽有幸被仙魔两界两个最厉害的角色轮流抱了一遍,看的出他满足得很。男人真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没有小孩子的时候,你永远也无法将他们与父亲联系在一起,有了小孩子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父亲,如同开启了一个深藏着的神秘天性。
他的意思是说他要去永令岛?可那海如何渡?不是说进岛要耗去至少五成修为,出岛也要五成吗?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连命都折腾没了。
普满也不拦着他,只说了句:“这里的一切你放心。”
我想大概,修为越高,活得越久的人,看待一切事物便越浅淡,生或死,谁走了,谁回来了,都是可有可无的缘分,毕竟活得久,是件十分寂寞无聊的事情,所以活到后来,就变成了看热闹,混日子,普满看起来就是那样的。
然后,我又亲眼见证了一番,自己的墓是如何被瞬间掘开,真是太精彩了,捅了我两刀不说,还挖了我的坟,说好的入土为安呢?如此,那冥界也无需再去了吧。那些垒放的石块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出去老远,纯净的水晶棺就躺在里面,万万没想到,坟头草还没等生根发芽,我这坟主却要搬家了……
普满见了我那口棺,若有所思的从衣襟中掏了掏,半天掏出一个同样色泽的蚌来,递了出去,说:“拿去,此蚌该是与你这水晶棺出自一处,皆是由西海极寒之地的万年冰晶生成,此去路远,你就这样捧着副尸~身,总归是不妥也不便的。”
他就那样一指,我那副躯壳便缩成了蚌的大小,刚好被装了进去。
带上我啊!不是补我的元神吗?把我这个魂落下你们叫水姑姑拿什么补?
蚌里拥挤,我是后悔万分当时就睡下了的,只觉得那一觉睡得太久,安安稳稳的,从未这样好眠过。
我只知道,他说了要接我归来,便会照做,轻易不会食言。或许他正撑着结界,将我放在里头,溜溜的往永令岛赶,找水留心医治,而我,只管消停的睡我的觉,无需操心旁的。
不知是多久之后了,嗜睡真是误事的,本想着顺道来一个永令岛观光,却不成想,再醒来时,我是睡在普满那张雕着蛟龙攀柱的石床上的,雍容温暖的长毛毯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红瘦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怀里抱着豆芽,正一下下点着头瞌睡。绿肥轻手轻脚的整理着一旁书案上的笔墨古籍,我掀了毯子微微起身……
等等,我掀了毯子?
不过睡了个觉而已?我是不是也复生的太过草率了!
绿肥先察觉了我的动静,激动万分:“姑娘醒了!姑娘可醒了!”
红瘦惊醒,先是搂紧了怀中的孩子,继而朝床榻看过来,如释重负。
普满自一团黑雾中显现出身形来,急匆匆的上前来探我的脉。“梦了什么好东西了?迟迟不舍得醒。”
“他呢?”我声音嘶哑难听,只记得蚌壳闭合时候他坚毅决绝的冰霜脸。
普满在面具后面斜了我一眼,那含义大概是说我太没良心,毕竟看样子,我又在魔域叨扰了不知多少时日,他应该又花了不少心思。
“你是被步云鸟带出来的,只是,那只鸟刚过了海,便死了。至于他,那海岛消息传不出来,你是知道的吧,兴许,他早已轮回去了。”
第75章 碧落黄泉
“轮回!你说他怎么着了?轮回去了?”我一激动,咳个不止,震的胸口疼,我按着那处,衣襟底下,那有两道伤疤,蜿蜒交错,猩红丑陋,均是拜那人所赐。
可如今那人呢?伤了我,救了我,折腾够了,又到哪里躲清闲去了?
“轮回而已,他不冤,这一回,他也算是在阎罗王手里抢了人了。”普满赶紧一掌拍在我的背上,差点没给我拍吐血。“姑奶奶,快别折腾了,本君叫你姑奶奶可好?一日三次度真气吊着你,可算把你给盼醒了,这要是没吊住你这小命,真是浪费了那金仙之体。”
“什么金仙之体……”我微微偏过头去,缕缕黑雾正浸入我的骨骼,血脉。
“你当那永令岛是什么地方,说进就进,说出就出?”普满收了掌运气调息,感慨:“若不是楚离凡早已修得了金仙之体,这一进一出,又要分出结界来护着你,怕是早被那海上的凶煞之气伤的渣都不剩了。”
谁能告诉我,这又是什么道理。太阴圣君的毒,都没能奈何的了他,他却终究因我,而废了修为。“我知道。”我拥着柔软厚重的长毛毯子,再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不知为何,本想着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赶去捅他两刀的,如今他没了修为,废了仙身,堕入了轮回,岂不比区区两刀惨多了,为什么我这般难受呢?
“这回可好了,姑娘醒了,伙房备的那些滋补汤药总算有着落了,绿肥这就给端过来。”绿肥识趣儿的退了出去,红瘦抱着熟睡的豆芽,也悄悄跟了出去。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把你自己养好了便是,管他作甚,谁还不渡个劫了,等你自己到了渡劫的年纪,就知晓了,或生,或浴火重生,那都是自己的事情,旁人左右不得。”
我想着普满说的话,站在魔域的鹅毛大雪里,世间仅剩下两种颜色,魔域的黑石,和天赐的雪白,他曾在这引着我舞剑,仿佛还是昨日之事,那时红梅细雪,还是好光景。
人常说,世间事逃不出因果,为何,唯独忘了你我?我对着虚无化一团他的幻影,问。然而,幻影是不会作答的,他身着颀长白袍,侧颜不禁触碰,稍一动弹,便成了烟云。
我知道,无论是情,还是缘分,走到如今,已无法收拾,我一定要找到他,他是苍生的仙,怎可为一人而死。
仙人之躯若非罪大恶极者,通常,不会轮回到别处,以凡世居多。而以他的根骨,定不会流落到普通地方,我身上又负着他的修为,对他的气息甚为熟悉,找起来,至少,比大海捞针要容易些。于是,我给普满在石殿留了张条子,只说了云游散心,并未交代意图和去处,便离开了魔族的领地。
下到人间之前,我还转道去了趟冥界,听闻,幽冥之处,掌管着世间轮回的册子。
我以为,楚离凡看似同那位幽冥掌司有些交情,我管他要来看一眼,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哪知道,他在那装神弄鬼的长纱笠后头,一口回绝了我不说,还反问我,擅闯冥界,可是投胎来了,他早就接了我的名簿,等着迎我的魂魄,也等了好些时日。
吓得我,想看那册子,只能用偷的。
世人只知道,冥界阴森的很,却不知,那些阴森之气,实际上是煞气。我只是个小仙,没有无边法力,又不像上次有掌司开路,四处乱窜了没一会儿,册子的影子都没见着,却已经被那煞气划了一身的口子。
不过好歹,对付他那样常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角色,我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最终,那册子虽然依然没看着,不过,他也大致指了个方向给我。
历史的烟云挥散不尽,早便听闻,凡人喜好于争名逐利,皇朝更替也是几十年甚至十几年便要来上那么一回,我按照幽冥掌司指点的方位,站在城门前,这是方止国边境,永乐城三个大字就挂在城门顶上,此处,亦是天子之城。
我盘算着,楚离凡位列仙班之时,虽说不上有什么大善之举,也算是悲悯苍生之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轮回到了凡世这种地方,怎的也得混个帝王将相之位坐坐,捋着这边找过去,兴许能有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