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战乱,还有可畏的人言,众口铄金。
而言喻就生活在了这样的年代。
人人避她怕她骂她恨她,连带着生下她的母亲,也被认为是不详的预兆,被府内各色人等冷眼相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母亲一一忍受,为了保护她,将院内镜子尽数销毁。
也就使得言喻从未照过镜子。
所以,在言喻还不知道自己长相,年纪也还小的时候,她并不知晓除了母亲外,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她如此凶狠。
她想,应该是她做得不够好,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
于是,她拼了命地学各类女工六艺,每每使用过的东西,却是除了母亲外,再无人用,每每做出来的东西,同样是除了母亲外,被其他人践踏至尘埃。
她不懂,真的不懂。
虽然大家都说她做出来的东西上不了台面,可她的姐妹们做的,明明比她的更上不了台面,却一个劲儿地被夸。
只有她一个人被骂了。
母亲说,她们是嫉妒她心灵手巧。
她笑着点头,夜深人静时,却止不住回想沉思。
可她一直都没能想明白。
直到有次,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到平日里冷声冷色的父亲正和一众姐妹在凉亭里赏花弄酒,吟诗作画,笑得十分欢快。
一直卡在心间的疑惑,仿佛拨云见月般,一下清明起来。
是了,父亲是一家之主,一直以来,姐妹们,姨娘们,还有嫡母都在极力讨好着父亲,只有她和母亲,从未那样做过。
所以,府里人那样对她,绝对是因为她和母亲从未讨好父亲。
正好她无意间听到两个丫鬟说父亲明早不用上早朝,为了讨好父亲,便瞒着母亲早早起了床,趁着父亲一月偷偷采了府中最漂亮的鲜花,想放入父亲的书房。
走近书房时,却发现父亲书房里的灯是亮的。
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她缓缓推开了门,立即就见父亲正执着毛笔,在画上提着字,嫡家大姐姐则立在父亲身旁,挽着袖子,言笑晏晏地磨着墨。
父亲的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眼看去,便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慈父孝女图。
言喻不禁看呆了去,幻想着有一天她也能像大姐姐一样站在父亲身旁。
结果,却觉额上传来尖锐的刺痛,冰凉的液体淌下,迷了她的眼,隐隐约约间,她好似还感觉到又有温热的液体夹杂着冰凉液体流下,似乎是出了血。
抬手往脸上一抹,顿见黑黑红红一片。
地上,还躺着个砚台,里面的墨汁,溅了自己一身。
她一时怔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抬头往父亲那儿看去,却见父亲嘴角那抹笑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凉铁青的脸色和那双透着沁人心底寒意的眼眸,而那双眼眸,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冻成冰渣子。
再往嫡姐看去,脸色虽然没父亲那么难看,那一双眼,却是透着滔天的恨意和杀意,仿佛要将他挫骨扬灰。
她哆嗦着身子,心内却更是不解。
正考虑着开口问问,父亲却已怒吼着让她滚出去。
她没动,犹豫着,扯了笑容看着父亲,学着其他姐妹一样,甜糯糯地叫“爹爹”,却见父亲一脸恶心的模样,嫡姐更是直接干呕起来。
随后,有两个手上套了麻袋的粗使婆子过来拧了她的胳膊,拖着回了她和母亲居住的冷院。
母亲一见她,立即奔跑过来。
那两个粗使婆子直接将她扔进母亲怀里,摘了手上麻袋,拿着帕子不住擦着手,一边擦,还一边吐着口水骂晦气。
母亲却还放下了她,跑过去,不住跟那两个粗使婆子道歉。
等那两个粗使婆子走了,她也终于回过神来,走到母亲身边,再次问母亲他们为什么都这样对她。
这一次,母亲没再瞒她。
抱着她哭了一阵后,母亲直接带她走到水井旁,并打上了一盆水。
就着水,她立即看到一个脸上黑红相间,大多数已经结了痂,却还是不住有黑红液体淌下,左边脸上更是带着一大块青色斑块的小姑娘。
除此之外,那小姑娘还顶着头枯黄脏乱的、结成一柄柄、不住淌着黑水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竟比街边的乞儿还要邋遢,比鬼脸面具还要吓人!
她惊恐地大叫一声,连连后退。
抬手捂脸,摸到的,却是一块块痂块。
再往头发摸去,枯枯黄黄的,满手墨汁。
一切切,都在用事实告诉她,她就是盆子里那个怪物!
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母亲跑过来想抱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她颤抖着身体跑到水盆旁,掬起一抔水,狠力地往脸上擦去。
一盆水,很快变成黑色。
她倒了水,拿着木桶,想往井里盛出更多水来,却以年纪尚小,力气不足,险些被甩进了水井。
最终,是母亲过来,帮她舀起了水。
几次过后,脸上和头上的墨汁终于被尽数洗去。
可是,盆子里那人,还是顶着盘踞了大半张脸的青灰色东西。
一边脸青,一边脸白,青灰色的那半张脸上还有像蜘蛛网一样的线条,近看,像是半张脸都被什么东西分割开一样!
这模样,甚至比之前满脸墨时的她,还要可怖!
她呆呆坐到地上,脑子里不住冒出昔日姐妹们、小厮们、婆子们讽刺她的话。
一时间,她终于想了个明白。
原来,他们这样对她,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也不是因为她没讨好父亲,而是因为……她丑。
丑不是罪,但生在那样的年代,丑就是罪。
怎样的年代便造就怎样的悲哀,便是这个道理。
第67章 少年不知情爱事
自发现缘由后,言喻就变得沉默起来。
不再想方设法学好女工六艺,不再想着法子讨好众人,甚至不再想着法子让她母亲笑,整日里,像只呆愣愣的木偶,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她知道,以母亲的美貌和玲珑心肠,若不是她,即便她身为姨娘,也必定是府内最受宠的姨娘,谁又欺负得了她?
害得母亲这般模样,又生得如此污眼,她简直是罪人,哪里还敢再去母亲面前晃悠。
却不知,她这一行径,她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在当时,最后的净土,恐怕就是寺院了吧。
言母开始琢磨着偷偷将言喻送到寺院,隐姓埋名,度此残生。
可她一个手无寸铁的深院妇人,单凭自己,根本无法出去,更别说还带着个言喻。
最后,她一不做二不休,凭着自己的美色,成功勾引住了言家一个赶马车的鳏夫,里应外合,趁着夜色,带着被下药昏睡过去的言喻偷偷跑出言府,奔往寺院。
却不知是谁告的密,没跑多久,就有追兵追来。
鳏夫害怕,勒马要停。
言母深知马车一停,她们母女绝对活不下去,只得狠下心肠将鳏夫从车上推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母爱的力量太过强大,从来没驾过马车的她,竟然成功控制住了躁动的马。
后头的追兵见势不对,竟是直接搭箭上弓。
混乱中,言母被乱箭射中,摔落马车。
言喻一醒,便见母亲这般模样,连忙下车,却见漫天飞箭射来!
言母连忙将言喻护在怀里,只一瞬间,整个人便成了一只刺猬。
咽气之前,她嘱咐言喻躲进山林,沿着东边一直跑,跑到寺院去。
言喻照做了。
并也真的在重重追兵之下,幸运地跑到了寺院。
寺院主持见她可怜,收留下了她,还成功瞒住了追赶而来的追兵。
可是不久后,又有一波兵将赶来,还声称言喻一定就在寺院里。
迫于言父步步紧逼的压力,住持只得将言喻交了出去。
却将佛前一截桃木送给了言喻,还帮着言喻将桃木刻成了尊小小的人偶,希望人偶能保佑她。
临行前,住持握着言喻的手说,他对不起她。
言喻抱着人偶摇头:“是我对不起你们。”
言罢,她转身离开寺院。
心内,对整个言府,已是滔天怨恨。
而言父将言喻捉回去后,真想打杀了这不听话的女儿,却正逢一场战事告捷,虽是小战,却是南方政权久败之下的第一场胜事,皇帝一喜,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言喻也因此躲过了一劫,再度被丢回了冷院。
她想为母亲报仇,却怎么也找不着机会。
时日一长,精神竟是渐渐失了常,错将桃木雕成的人偶当做了母亲,每日与它说话,做什么事都带着它一起,还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人偶。
人偶本是佛前木,呆在佛前,享尽多少供奉,早已有生灵智的趋势,在言喻的催化下,最终渐渐开了灵智。
但一开始,他大半法力都是光看不能用,心疼言喻,却也帮不了她什么,只能通过言喻间或透露出来的信息,学着言母说话,安慰她,鼓励她,还会帮着她打理长发,偷府内的美食给言喻吃。
在偶灵的介入下,言喻虽然还是疯疯癫癫,不受府内待见,却比以前快乐了许多,倒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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