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会为石韦难过,朱瑾也不例外,毕竟不用说不用想,半年时间石韦的成长也能看出来,可是朱瑾却忍不住想,这个真相对石上柏才是最最残忍。
前世漂泊时她见过许多做儿女的因为父母不是亲生父母而伤心哭泣耍疯,仿佛全世界就他们最悲惨,他们或者感激养父母,或者疏离养父母要找亲生父母,更有直接恨养父母的。
那时全世界都在关注他们的悲伤,却没人去关注那些养父母,看不到他们隐忍的痛。
那时她就不明白也想不通,这样的真相比起儿女,对养父母其实才是最残忍吧,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忽略他们?
在明明知道那不是亲骨肉却疼到骨子里的孩子。在他们忽略忘记是否亲生的时候,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和儿女,是如何的煎熬呢?
朱瑾甚至不敢想。石上柏在听到石韦的要求,带着他去做鉴定时的心情,更不敢想,他在听到石韦那些话时的心情。
那样的话,伤了就是一辈子,不管今后石韦做了什么。想来都无法忘记无法痊愈……
朱瑾愣愣想着。耳边传来石韦的声音,她听到了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石韦说了几句话就发现了朱瑾的异常。停了话头,拍了拍朱瑾的肩膀,“阿姨?阿姨?”
“啊…”朱瑾被惊醒,看着石韦摇了摇头,“我没事。”
“…阿姨也觉得我错了吧…”石韦看着朱瑾的眼睛低语,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样的事谁也说不上错。”朱瑾摇头,心很沉重。
这样的事原本只是人心的一念之间。只不过很多时候这一念都太艰难。
“阿姨眼里明明是责备我的。”石韦没抬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爸爸变了如今的样子…”
“不,我觉得不对!”朱瑾条件反射打断石韦的话,“我之前就说过,你爸爸说过你永远是他的儿子。那么他就不可能因为你变了性子。也许他性子不是变了,而是他原本性子就是那样。”石上柏怎么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变了性子。他的性格骄傲都不允许。
朱瑾自己说着越说越觉得有理,“你爸爸那样的人,你是否亲生的问题他早该烦恼过,也肯定能想到如今的局面,所以他不可能是因为你说的理由而改变。你的想法偏颇了,和他不自觉客气愧疚,也许才是他最不喜欢的。”
“是吗?”石韦愣愣想着,无意识反问。
“我想是…”朱瑾点头,石上柏是怎样的人,要她说出来她说不出来,可她知道,他不是石韦嘴里那样的人。
“外婆似乎也说过我做得不对…”石韦边回忆边想,“外婆说,妈妈让爸爸养我,一开始是为了牵制爸爸,她原本都想好,等爸爸平静下来就把我带回去养,可是爸爸后来对我养得用心,对我越来越好……”
石韦断断续续说着那一段散发着血腥味的往事,让朱瑾听到看到了一个最初最简单最真实的石上柏。
“…你妈妈很了解你爸爸。”石韦的故事结束,朱瑾吁出一口气。
她看明白了石上柏,准确又残忍的却有效的牵制住了说到做到的石上柏,在她死后,依旧发挥着作用,让他们父子走到了今天。
“石韦,有石上柏这样的爸爸,是你之幸。”石韦离开时,朱瑾送他到后门,看着石家亮起的灯,朱瑾喃喃感慨。
人活着,只要安心,一切皆好。
而石上柏就能给石韦所有——安心。
到今天她才发现,石上柏身上有她最缺少的东西,所以,才会不知不觉中和石家走近,才会不知不觉相信了石上柏……
石韦拼命点头,匆匆和朱瑾告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迫不及待跑回了家。在看到客厅里的石上柏时,半年来一指惶惶不安的心奇迹般安定下来。
他有什么不安的呢,他的爸爸是石上柏,他说他永远是他儿子,那就永远是他儿子。
他爸爸说出的话,可都是算数的。
石韦看着石上柏傻笑,石上柏回头看着身后的石韦,看到他的眼睛时,目光微微一闪,嘴里原本要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此刻石韦的眼神中,没有他讨厌的东西呢……
石上柏的手不自禁用力,这才多久…她回来才多久……
第二十四章 出师
第二天,朱瑾还没出门,赫连蓝就先到了家。
朱瑾不想去王宫,更不会想看到苏木,赫连蓝知道,所以她先来找了朱瑾。
平平淡淡的一个上午过去,吃过午饭,赫连蓝就告辞了。
下午,罗勒和重楼陪着朱瑾去了总医院,越发消瘦的焦叙看到病房门口的朱瑾愣了一下,接着就杵着拐杖走了过来,却不开病房门,想了片刻才回答了朱瑾的问候,直接提出了要求,“朱瑾医生,能和我单独谈谈吗?我有事要问你。”
“可以。”朱瑾点头,看了罗勒和重楼一眼就直接跟着焦叙走了。
“重楼医生,师傅不会有事吧?”罗勒不放心。
“不会。”重楼摇头,焦叙看向朱瑾的眼神很复杂,有恨意,却没有杀意。
罗勒迟疑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当初那个药到底是怎么回事?”焦叙带着朱瑾到了空旷的停车场,停下脚步后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这半年来,我一直没想明白,如果那药不是你的问题,那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原本算着你们大概那个时候会来医院,那药都炮制好了,可前一晚我因为噩梦起晚了,没来得及将药配好带去医院。后来因为我爸爸正好在家,他是常去药房也知道轻重的,我那时看你们有事,就拜托我爸爸帮忙,视频指导他配药。”
“药是我看着配好的,原本没有任何问题,可我挂了电话以后,药包装起来时被赫连真动过。”朱瑾没打算隐瞒,“我并不知道她也在家,我爸爸送来药以后我也一再确认过,也确认过药。可实在看不出来。”
“回了家后我才知道有赫连真,我又和我爸爸确认,他一直说那药是他亲手装的。一直到你联系我。他也才知道厉害,才说了实话。”
“那药没换过,只是改变了药性,短时间改变药性是很容易的,只需简单在药房处理一下即可,且完全看不出痕迹来。这就是一切的前因后果。”
“所以。罪魁祸首就是赫连真吗?”焦叙声音平静追问,手却不断颤抖着。
“嗯,我很确定。在她自己也因为药而小产我就无比确定。”朱瑾点头,“她是要陷害我才动手的,不惜以自己下注。”
“她可真够狠心的,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焦叙一直不敢相信是赫连真所为,就是因为这一点。
“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朱瑾摇头,“如果她知道自己怀孕,如今她也走不到今天。”
“竟真是她。我原来还一直想,无论如何她都是公主,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焦叙眼睛发直,面上的肌肉不时抽动。
朱瑾看着他感觉不是很好,“焦叙,就算她如今没有了公主身份。也不是你能奈何的。所以你最好冷静下来,糊糊还指望着你。”
“糊糊都已经那样了…”焦叙也不意外朱瑾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了朱瑾一眼,“早知道我们就不贪心,她好好活着就好……”
他不可能不怨不恨朱瑾,可是也不能将全部错推到朱瑾身上。
“我先看看糊糊的情况,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我希望你也能坚持再坚持,我不相信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朱瑾打断他的话,她已经有了想法,不敢打包票让焦叙有希望后再绝望,却能出言拦住焦叙冲动。
“你有办法?”朱瑾没打包票,焦叙依旧眼睛一亮立刻追问。
“我要先看看糊糊。”朱瑾摇头,看焦叙面色一黯,眼里又开始抽动,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总想着做点什么帮糊糊报仇,你不报仇赫连真也受到了教训,她那一次害了糊糊,也自己害了自己,她损害了糊糊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也被她玩得差不多了。”
在焦叙期待的眼神中,朱瑾说出了最后的结论,“不出意外,她这辈子再不可能有孩子,无论什么办法也没用。”那是从根本上损坏了身体,从根本上失去了怀孕的能力。
“什么?”焦叙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反问。
“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不要泄露给任何人。”朱瑾看了他一眼,“赫连真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盼着再一次怀孕,让她一直盼着吧,一直一直盼着才好。”
一次性知道真相受打击,哪里比得上希望后失望,失望后在希望,一直希望到几近疯魔才知道真相来的好……
“我知道了。”焦叙无意识回答着,神情恍惚跟着朱瑾回到了病房前才清醒过来,看着面色平淡的朱瑾,焦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用问不用猜,他可以肯定,赫连真的病朱瑾能治,可是朱瑾一定不会为赫连真治疗……
所以,这一段时间,他一个朋友才老劝他无论如何不要得罪了医生。
焦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从请朱瑾进了病房,关了门,让她好好看看糊糊。
糊糊的四肢麻痹已经越来越严重,之前是脚失去了所有知觉,如今双手也失去了全部知觉,身体也慢慢受到影响,糊糊一天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像个木偶一样在病床上煎熬。
当朱瑾检查糊糊的双腿时,眉头紧皱,焦叙看着朱瑾的表情艰难解释,“…医生说,糊糊的腿已经有肌肉萎缩的症状…”